唯羽的睫毛微微一抖,慢慢抬起來,目光才終於有了焦點,落向荻嵐身後的蕭林。
“你……”荻嵐有些不確定的看著蕭林起身,他醒來得太快,快得讓荻嵐無法確定巫術究竟有沒有完全生效,眼前的這個人究竟是誰。
蕭林站起來面容平靜的走向唯羽,看著她一身血跡微微一頓,與她靜靜對視片刻。唯羽的雙眼中,沉寂得讓人感到哀傷。蕭林微微垂了一下眼瞼,再抬起,溫柔而心痛地注視唯羽,輕聲問:“滿江他……?”
死寂的潭水終於微微起了漣漪,唯羽眼中悲傷漸濃,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蕭林輕輕把她攬進懷裡,拍撫著,不再問。
“我們走吧……帶他回瑤江。”
唯羽靠在他懷裡,緩緩抬手反抱住他,眼睛乾澀得連一滴眼淚也沒有。
荻嵐放下心來,這個人是蕭林,他已經回來了。
唯羽卻不曾知道,她的書生來過,卻錯過。永遠錯過。
滿江的屍體在大火中灰飛。
唯羽從不知道,原來關外的風如此的呼嘯凜冽,帶著漫天黃沙,轉眼便將餘灰吹散。她用帕子包下殘留的骨灰,她對滿江說過,她要和他一起回瑤江。
五月底,夏侯玲瓏被殺的訊息傳入峰州。夏侯太守率所有守軍,誓死護城,與胡軍拼死血戰。
六月,大軍來援。
不笑,不語。一路上唯羽懷中放著包裹滿江骨灰的帕子,不去碰,也不去看,只漫漫地看著馬車外。
“姑娘……你沒事嗎?”簡言終究是不習慣這樣的唯羽,擔心地問。唯羽只搖搖頭,清淺若無的一個微笑,“我沒事。”
沒事……只是,欠了一分債。如此沉重的一分債,卻無處可還。她背不起,重重地壓在心上,壓得她喘不過氣。她不會再聽到爽朗的聲音笑著對她說“小魚,乖。”不會再看到明媚如春的笑容,燦若桃花的雙眼。
馬車忽然一停,慎語在外面說:“姑娘,已經到了瑤江的防衛關卡,我們需要下馬車進入。”簡言替她應了,先一步下車。唯羽正要跟下來,已經有一隻手向她伸來,蕭林站在車下溫淡淺笑,伸手來扶她。唯羽回了一個模糊的笑容,如同清淺的幻覺一般脆弱,握住他伸來的手。
走下馬車,眼中已是熟悉的瑤江風景,心中一痛。
度過層層關卡,她遠遠望見熟悉的白色身影,三分相似的容貌,七分相似的身形……她慢慢走過去,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抓得關節發白。她用盡全身力氣,卻只從喉嚨中擠出“滿風哥”三個字,便被太多的眼淚阻塞了喉嚨,聲音,呼吸,淹沒了心跳……滿風定定的站在那裡,任她抓著自己,沉痛愛憐的目光中,看到那個女孩連聲音也發不出,終於無聲慟哭。
瑤軍在場有百餘人,卻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只靜靜地看著兩人。偌大個山林,只有飛鳥拍打翅膀的聲音,和唯羽彷彿撕斷在喉嚨裡短促的哭聲。滿風垂手靜立,許久,才緩緩的將目光從身前的女孩身上移開,仰面向天,悲痛地閉上眼睛。
滿江的骨灰被唯羽埋在他們習鞭的林中,她已經哭得很累了,眼睛腫得像兩個核桃,她一邊用低涼的手溫試圖給此刻熱乎乎的眼睛降溫,一邊走出林子,卻發現村裡一片嘈雜的興奮聲。
她走過去想要知道發生了什麼,猛然聽到一個人說:“援軍來了!王爺親率援軍,先鋒已經到達峰州了!”
唯羽一驚,變了臉色,料不到竟然會這麼快,慌亂的在人群中尋找蕭林。很快尋到那道青色身影,兩人對視一眼,彼此間已經明瞭……該走了。他們甚至沒有商量一下便立刻默契的分頭去向長老告辭,並通知簡言慎語準備馬車收拾行李,繼續上路。
頃刻間唯羽便忙亂得人仰馬翻,最後還是隻靠著蕭林一個人把所有的事情打點妥當。
這廂唯羽只顧著手忙腳亂的把準備好的行李堆進馬車裡,滿風走過來,看著她忙亂的樣子問:“已經決定要走了?”
“嗯。”
“怎麼這麼急?援軍的先鋒剛到,形勢還很亂,就算走也等大軍抵達控制住形勢……”
“不能等不能等,什麼王爺親率大軍,誰信他狗屁!那個傢伙才不是什麼率軍的料子,去報信的是孟荷,他肯定是被王爺一逼就全招了……我得快走,越快越好,丫得被他找來還得了……”唯羽嘟嘟喃喃倒像自言自語,全然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聽得滿風直皺眉。忽然有人嗤嗤一笑,唯羽抬頭,看到荻嵐站在滿風身後。
“狐狸,你怎麼也跟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