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之後,晉國國君於晉王宮內大擺宴席,宴請燕國使節,宮中女眷本該避退不得外出,可晉國公主姜嬋不喜雅軒清冷,偏偏隻身一人晃著淡粉的裙裾踏過蓮花池的水階,停在池心的小亭之中。水中映月,滿池的紅蓮酣睡,一時興起的舞步落在亭中,偏長的粉紅衣袖揮灑而出,嬌小的身影迴旋在舞,衣袂翩翩,飄逸成仙,仿若一朵含苞待放的粉蓮花,又似水中初醒的凌波仙子。
我在舞蹈方面沒有任何造詣,只覺此情此景就像眾多小蓮花的腹部開出了一朵大蓮花,全然當做賞花。
“孤的公主,如何?”池邊不遠處的假山後面突兀地傳來低語。
一旁男子不答,面上有著淺淺的笑意,是副與賭坊的凌公子如出一轍的樣貌,或許他就是凌公子本人,或許他就是長宣王凌逍。
假山後的二人走後不久,姜嬋收了舞步,她好像知道有兩雙眼睛看著她的全程舞蹈,又許是故意跳給他們看的。
她繞過長廊,連跑帶走了片刻,來到一個更大的湖心亭。
亭中有位撫琴的男子,閉著眼睛,琴思卻並不凌亂,他在姜嬋走至三步開外的時候睜開了眼睛,隨即又閉上了眼睛。
“我按你說的做了,且同你說的一模一樣。”她不再靠近,就站在他的不遠處,清風挽了髮絲。
“我知道,你一定會做得很好。”他也沒有看她,手上的琴絃,卻是波動的更加厲害了。
“只要是你說的,我都可以做到。”她說,“接下來我該做些什麼?”
琴絃脫了手勁,泛起一聲沉悶巨響。他緩緩睜開眼睛,看著她:“接下來,應是你嫁給他。”
“我不會嫁給他的,因為我要嫁給你。”她定定地望著他,“古鈺,你怎麼能將我的幸福,交給一個不愛我的人?”
“自他在賭坊遇見你,自他在蓮花亭看你跳舞起,他就已經愛上了你。”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就是這麼愛上你的。”古鈺看她的眼神淡淡的,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正在將心愛的姑娘推向他人的懷抱?
“不要,我不要嫁給一個沒有弱點的怪物。”她的臉貼在他的背上,牢牢地將他抱住,“古鈺,我只嫁給你。”
他便由她抱著,看著前方空曠的風景,言:“阿嬋你看,現在,你不就是他的弱點?”
又是兩日過去,在燕使啟程的歡送宴上,長宣王凌逍正式向晉國國君提親,晉王只顧答應,兩國的秦晉之姻便由此敲定。
是夜,宮闈靜謐。偌大的湖心亭中,水光只映得一人倒影。姜嬋單影坐在亭裡的梨木椅上,她在等她的心上人,可自上次見面後,他再沒有出現過。古鈺是父王親命的晉國國師,也是她的教書先生,他們父女兩都很聽古鈺的話,因為他說的都是對的。
她一直坐等,等了很久,直到看到另一個身影,凌逍的身影。她正打算要走,卻被凌逍拉住了衣袖中的手。長宣王帶著柔聲質問:“為什麼總躲著我?你一直都在躲我。”
她的聲音好似春日的絮柳:“我沒有必要躲你,我只是不想看見你。”
“我長得有多麼不好看,讓你這樣討厭見到我?”他緊握的手,遲遲沒有鬆開。
他長得很好看,再沒有人長得比他好看。她想將手掙脫,卻是徒勞:“你區區一個王爺,憑什麼要我嫁給你?晉國的公主要嫁,也該嫁給你們燕國的國君,不是嗎?”
“你不願嫁給我?那你為什麼要與我賭那一局,為什麼要我心甘情願的輸給你?你別忘了,當時的賭注是什麼。”
“我拿了你的骰子,我們兩清了。”
“可現在骰子依舊在我的手心裡。”他悄悄展開緊握成拳的手,潤滑的玉骰剔透躺在手心,什麼時候,他竟從她的身上偷走了本屬於他的東西?
“我不缺這些銀兩,你若喜歡這骰子,還你便是。”她甩開腕上多餘的手,在他看來是淡薄與無情;在我看來,是憐憫。
就在此時,鏡中情景突然止住,呯的一聲碎成零零碎碎的鏡片紛紛墜落。我一度以為是仙冥鏡破碎,慌忙用手去接,手指穩穩戳在了硬邦邦的鏡子,雖沒有疼痛,卻還是習慣性地握住險些受傷的手指。原來碎的不是鏡子,碎的是骨女的記憶。骨女不知何時已不在我身邊,如此一來仙冥鏡就感應不到她的記憶,也就沒有了鏡子裡的幻境。
“阿容,阿容,你總算是在這裡!”十九擠過狹窄的通道,擔驚受怕地站在我面前。我也總算知道為什麼骨女會離開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