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秦致最後一句話的邏輯他的確無法反駁,卻始終按捺不住想回身踢他一腳的衝動,結果看見他一身傷還是忍了。肖雲鶴知道他一直放不下這件事,最恨傷及無辜,偏偏又是傷及無辜最多的那一個,終生引以為恨,本身就是心病——秦致在有些時候並不像他看上去那麼灑脫,鑽起牛角尖來讓人暴躁升級,簡直恨不得把他掐死,偏偏他還下不了這個手。
肖雲鶴淡淡道:“人我也殺過,你放不下,難道我就放得下了?”說著看向被鍾離胤上了身的伍欽暘和倒在一旁的玄珏,“兒子你不管了?暘暘你也不管了?”又冷笑道,“我自己兒子我都沒動手打過,你可真行啊你。”最後一句話卻是對鍾離胤說的。
鍾離胤滿身戒備,又聽肖雲鶴道:“你不會不知道吧,他身上有我的血契,你想要他的命,至少先問了我再說吧。”
伍欽暘抽空驚奇了一下他舅媽的霸道,又覺得有點兒看不懂他舅舅和他舅媽的關係。他一直以為秦致是掌控著主導權的那一個,玄珏也這麼想,兩個人還就此交流過他舅舅舅媽感情這件大事,可現在發現好像不是那麼回事兒,但具體是怎麼個情形,他又說不清楚了。
其實秦致也不清楚,他起初精明算計,步步為營,試圖得到原諒和挽回,以為自己天衣無縫,後來才發現肖雲鶴其實什麼都明白,只是懶得說,默不作聲地接受一切,自己這個看似主導的人實則被動,不過是仗著肖雲鶴還喜歡他,自己還可以把一切都託付給他。以前一個人的時候死對他來說真是一件無所謂的事,可現在不一樣,他是父親和長輩,這不是託付的問題,而是責任的問題,在這一點上,他根本就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原諒。
秦致不說話了,輕輕握住肖雲鶴沒有拿刀的那隻手,神情是很溫柔的。
這時伍欽暘又聽見自己的聲音近在耳畔,是鍾離胤道:“我還以為你是個清楚的,沒想到也是在助紂為虐。”邊說邊抓過那道手腕般粗細的鐵鏈,將玄珏拉至身前,漆黑的豹身在地上拖出一片猙獰的血痕。鍾離胤又一手舉起那柄形狀古怪的短刃,笑道,“既然你還是執迷不悟不如就拿你這便宜兒子開刀算了。”說著便將那短刃高高舉起,電光火石之間,猛地刺了下去。
伍欽暘被這一把火給徹底點著了,被鍾離欺負到頭上來尚且可以忍耐下來靜觀事態發展,藉著他的手刺了秦致兩刀還能因為那兩句語焉不詳的話勉強好奇一下真相,肖雲鶴出現之後是鬆了口氣,如今居然還想借著他的手殺了他哥還覺得把他哥傷得不夠慘?
伍小同學因為鍾離胤的這個舉動徹底爆了血管,整個人都不好了,右肩原本黯淡下去的圖騰在伍小同學“衝冠一怒為他哥”的感召下又一次炸開雷霆般的光芒,整個身體就像是著了火一般,嚎叫著從內部開始融化。伍欽暘只覺得熱,熱得要死,身體裡彷彿有一股不屬於自己的力量在橫衝直撞,又聽見鍾離發出嘶啞的慘叫,竟像是被活活燒化了一般。隨即一股黑氣從伍欽暘的口鼻間竄出,轉眼間又像是被一個巨大的漩渦吸了回去,又掙扎著逃出一絲,快速地遊走回仰躺在一旁的鐘離屍體上。
伍欽暘雙目赤紅,感覺自己像是一個被灌滿了水的氣球,隨時可能因為這種負載不住的壓力被炸得血肉橫飛。又滿心恨意,想鍾離既然被打成了個篩子都還死不了,就算同歸於盡也要把他先弄死再說,更是怒火滔天一發不可收拾,整個人都冒了煙。鍾離刺向玄珏的一刀因為伍欽暘的爆發生生地止住,同時又被肖雲鶴的刀鋒乾脆利落地斬斷。伍欽暘下意識地追著那絲黑氣撲了過去,卻被秦致彈出的紅線束住了手腳,狼狽地摔倒在地。
秦致道:“雲鶴,你去照顧小珏。”語聲未落,數道金光便沿著紅線遊走開來,生生壓住了伍欽暘身上接連迸發出來的黑氣。
肖雲鶴心說這時候你倒是想起兒子來了,揮刀劈開玄珏脖子和四肢上的鎖鏈,俯身下去檢視了一下他身上的傷口,更要氣瘋,然而還懂得輕重緩急,護住玄珏的心脈,硬掰開他的嘴,從口袋裡摸出個小瓶,把從霍蓉蓉那裡拿的五顆藥都給他灌了下去。又見伍欽暘右肩那個閃耀著的赤金圖騰,這才知道寶貝兒子做了一件多不要命的事。
這時鐘離胤已經在那副滿是血窟窿的身體上恢復了意識,掙扎著向前爬去。伍欽暘被那股橫衝直撞的力量和隨之而來的滔滔恨意徹底洗了腦,眼前只看得見一個鐘離胤,滿腦子都是殺殺殺,正待暴起卻又被一股更大的力量彈壓了下去,幾乎壓得他不能動彈,伏在地上不住喘息。溫暖平和的力量漸漸代替了幾乎要把自己燒燬的狂風驟雨,伍欽暘總算找回了一絲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