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原本仍在微微顫抖的腿腳停止了動作,僵硬地、永久地貼在了冰涼涼的地面。
“朕不是叫你放過他,你為什麼還要……”
“不殺他,我只能死得更快!”手染鮮血的男人抓起耷拉在椅背上的桌布,一邊擦手,一邊冷冷地回答。
手指捏得咯咯作響,胤禛竭力剋制的怒氣終於爆發。
“亮工,現在,你的罪名可又多了一條……”
“罪名?皇……四爺……”扔掉碎瓷片和桌布,雙眼赤紅的男人一步步朝胤禛走近,攥著兩個拳頭,用受了天大冤屈人的語調開始低吼。
“四爺……請允許我這麼稱呼您……我……年羹堯……自問從沒真正做出過任何對不起您的事情……我的這顆心……我發誓……從來都沒有萌生過背叛您的丁點兒念頭……從您是四爺開始……我就一路追隨著您……不錯……做一條搖著尾巴守候主人的看門狗,便是我有生以來的夙願……一向您說一,我不敢說二。您就是我心目中閃著燦爛光輝的高高在上的大佛……您的位置是誰也取代不了,更改不了的。我尊敬您,擁戴您,就像和尚愚民信仰佛祖,村婦痴迷神怪一樣……”
說到這兒,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男人突然從袖口裡摸出一個事物,緊緊用手指摳住。攤開掌心,卻見一個玉扳指。
看著玉扳指,年羹堯的神情更加激動,如果說剛才的一段敘述他還帶著拖延時間、再觀事態伺機逃脫的意圖的話,那麼現在,由這個舊物激惹出來的情意則把他此刻的理智全部吞沒。他動了真情。眼眶逐漸潮溼。
捏著手裡的扳指,他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哽咽道:“四爺,求您,求您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再給我一次痛改前非的機會吧……”
“痛改前非?你終於意識到你曾經的錯誤了?好,好,好……”胤禛盯了眼仍然緊閉的大門,又極快速地審視了遍眼前男人仍然恭順的姿態,快要跳出胸腔的心才變得稍稍平靜,
又重複說了幾遍“好”,突然,眼角餘光裡心採倒在桌腳邊緊閉雙目昏迷的模樣給了他鮮明的刺激。胤禛有了靈感。
跨過狼藉的傢俱,他走到心採身邊,彎下腰,把她從地上扶到了屋內此刻唯一一張直立擺放的椅子上,假作關心地注意了好一會兒女人額頭血液早已凝固的淺淺的傷口,才輕嘆一口氣,把臉向正焦急等待他答覆的年羹堯。
“亮工……在我答覆你的問題之前,你必須要向我表示出你的誠意……也就是說,我,要看看你這顆決定悔改的心夠不夠老實,夠不夠獲得被寬恕被諒解的資格……”
每個人擅長的地方都不一樣。年羹堯擅長打仗,單挑。胤禛卻擅長陰謀、詭計,這種比武力更陰森、更渾濁、更能在悄然無聲中叫人自動送上腦袋不自覺的軟功力。於是,他問年羹堯如何看待心採,並叫其說老實話。
“五公主?呵呵……”年羹堯被這個看似無厘頭的問題給砸暈,約莫乾笑了一刻鐘,他眨著眼睛答道,
“微臣的確從沒有遇見過比公主更能打動人的女人了,能遇見公主,是臣幾輩修來的福氣……”
聽到這些話,胤禛的心開始往下沉。雙眼目不轉睛地盯著面前正值生死關頭,仍在對自己說違心之言的男人。掩藏好的憤怒的火苗越燒越旺。到最後,胤禛簡直要被胸中的烈焰燙傷。他怒不可遏地想:“沒錯,他亮工就是這樣,就是這樣用抹了蜜糖,又不著邊際的話來一直欺騙我、愚弄我的……可恨!可恨至極也!”
年羹堯卑躬屈膝的獻媚之詞仍然沒有結束,如江水般連綿的讚詞不斷從他嘴裡湧出。心採被他用極其誇張、絢爛的詞彙比擬成瑤池才有的仙女,繼而,沿著此時兩人仍拴在一起的關係繩索,他半含蓄,半暗示地提到了自己。
“啊……多麼可憐的女人……這麼年輕……這麼美好……卻已經失去了一個丈夫……作為大清烈士的方不染帶給這個家庭、帶給他這位前妻的卻只有無盡的哀傷……多麼不幸喲……像鮮花一般的公主就這樣活在無休止的對故去親人的回憶裡……雖然有四爺照顧著……可婦道人家纖細脆弱的心卻需要更強有力的支柱來撫慰……四爺您……您直到現在仍帶給這個傷心女人以巨大的希望……憑藉著這個希望……她很快將從黑暗的陰影裡走出……嬌豔的臉龐上綻放的歡笑又將重新回到她的嘴角……然而……現在……昏迷的她或許還不知道……她的這樣一個好不容易抖動雙肩承接下來的希望很快便要由於您的一個決定而破碎……臣真的很難想象……一旦……微臣……一旦再一次巨大的打擊把公主襲擊……她……她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