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見他面紅,以為說中心思,想著也不能太逼緊了他,便又道:“行了行了,知道就好。”正要再說別的時候,卻聽到外頭來報薛姨媽等來了,連忙收了話,讓妹妹跟外甥女進來。薛姨媽笑眯眯的讓婆子們把珊瑚盆景搬進來,王夫人瞧了,雖是見識過不少寶貝,心裡也難免讚歎不已,面上卻是平靜無波:“倒要妹妹破費了。”薛姨媽忙說道:“姐姐這話生分了,元大姑娘這樣的喜事,我們聽了也樂得合不攏嘴呢,恭喜姐姐了。”王夫人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來,姐妹兩個敘些閒話。寶玉不耐煩聽,跑在寶釵身邊坐下來:“好姐姐,這幾日怎麼沒往我們那裡去?”寶釵聽了,不好提薛蟠的事,只道:“天氣熱了,身子有些不舒服。”寶玉忙道:“那姐姐可大安了?暑氣盛了,常叫丫頭們熬些涼茶來吃,倒是好的。只是你們女孩子嬌嫩,也不可太涼,荷葉等不要多放了,倒是綠豆子吃些倒也罷了。”寶釵聽他體貼,不由笑道:“知道了。”寶玉見她笑起來如春風拂面,今日有穿著一件往日不常見的顏色衣裳,不由就看的有些呆。那邊兒王夫人與薛姨媽兩個瞧見了,便互相交換了眼神,更熱絡的說起話來。
卻說當日賈政下朝回家,往賈母處說話:“兒子今兒得了旨意,皇上剛準了各宮后妃省親一事,聖旨裡道凡是重宇別院之家,可以駐蹕關防之處,不妨啟請內廷鑾輿入其私第,庶可略盡骨肉私情、天倫中之至性。兒子想著,咱們家是不是也該建造省親別院,迎接娘娘?”賈母初聽,因了元春自小是養在自己身邊兒,多年未見也甚是想念,如今聖上體恤民情,倒是好事,況且這幾輩子以來,也難得有這個體面。可是她畢竟年老經世多,想著要建造省親別院,也非一朝一夕之事,不說別的,銀子一項就是難題。如今府裡的日子已經是一年不如一年,開銷劇增,出息卻少,本來就艱難,又要修建省親別院,是為了迎娘娘,也不能弄得應付差事一般,可不是好開交的。老太太自己先犯起愁來,再想這個二兒子向來不食人間煙火,興頭而來倒也不好直接潑冷水。於是沉吟道:“我老了,這些事你們做主就是。”賈政是個古板人,得了母親的話,腦子也不多轉幾圈,知道是不反對,便是興高采烈的往房中走,想著跟王夫人商量怎樣造才好。
剛到了院子門口,只見趙姨娘哭哭啼啼的來了,說道:“老爺,你可得給我做主啊,這個月我屋子小丫頭的月例銀子又被扣了兩吊錢去……”賈政道貌岸然,心裡卻是很疼愛這個妾的,聽了她抱怨,便道:“你去跟你太太說去就是,有什麼值得哭的。”趙姨娘聽了,哭得更傷心:“老爺,太太只說小丫頭們的分例改了,這怎生是好,前些日子已經改過一回……”賈政最恨這些俗務,很覺得汙了耳朵,終於不耐煩起來:“既然改了就改了,旁人能過你就過不得!”趙姨娘見他發火,自己也知趣,忙收了淚,賈政見她臉上掛著淚珠,倒是楚楚可憐的好模樣,不由又緩和了語氣:“你先回去吧。”趙姨娘跟著他日子久了,哪裡能聽不出他話裡的意思,湊過去小聲道:“那我回去收拾了,夜裡等老爺來。”賈政沒點頭也沒搖頭,趙姨娘便是嘻嘻笑著,扭著腰得意的走了。
賈政不好意思多瞧小妾的背影,直接進了正房,王夫人早得了信,忙站起來迎他,彩雲奉上茶來。夫妻兩個就面對面坐著說話。賈政一面吃著茶,一面便把省親別院的事情說了。王夫人聽了,知道是露臉的好事,心裡極歡喜。先是阿彌陀佛一聲,然後才笑道:“到底是皇上聖明,這些年了,我心裡也總是惦記著元丫頭……”說罷就抹眼淚。賈政等她哭了一會兒,才道:“老太太的那話我聽著,是讓咱們做主……”王夫人聽了,詫異道:“老太太這是什麼意思?”賈政聽她話風不對,忙道:“怎麼了,老太太讓咱們做主還不是好事?”賈政心裡真是奇了,王夫人原先成日抱怨婆婆管的太多,如今不插手了,她反倒不樂意起來。
王夫人跟老太太鬥了這些年,很知道老太太的打算,於是嘆道:“老太太這是擺明了不想給咱們出錢呢!”賈政聽她是要打自己老孃的主意,連忙道:“咱們府裡每年的進項那麼多,這點子錢倒拿不出來?”王夫人見他如此輕描淡寫,忍不住怒道:“能有多少進項!我嫁進來這些年來府裡的產業也沒個增加,還不是靠了那幾個莊子過活罷了,你那個好妹妹出嫁就拿了好大一筆錢走的,家底倒是掏空了一小半!如今府裡的人口卻是越來越多起來,那邊大老爺左一個小老婆右一個小老婆的買著,那些個姨娘天天金首飾銀項圈,還不是都得供著!再說說咱們這裡,你天天古董字畫的買著,環小子探丫頭這幾個也不是雪堆起來的!難道都不是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