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口中一閃一閃發著紅光。他媽的當什麼兵！有鳥用！都是大傻瓜！我們在保衛祖國嗎？扯蛋！人家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老闆，成暴發戶了，要支援我們了，我們的福利要靠別人來發了！這麼想著的時候，柯主任覺著心裡很不平衡，他在考慮要不要狠狠地敲上一筆。他懂得這種小老闆有的是什麼，也知道他們要的是什麼。他認為狗子的提議實在是好極了。

“部隊發給的福利實在是太少了，我們得從狗子的報告中受到一點什麼啟發。”柯主任在軍分割槽常務會議上蹦了這句話。

“像狗子這種同志就很不錯嘛！”麥司令說。

“那，狗子的錢要不要呢？”柯主任又蹦多了一句。也是的，軍分割槽還是頭一遭遇上這種事兒。

“要嘛。”麥司令說，“什麼叫雙擁？人家地方的同志支援我們，你拒絕了人家，還能叫雙擁嗎？人家給你送錢，你不收，不但是笨蛋，還有破壞雙擁的嫌疑，何苦來哉？”

“政委，你的意見呢？”柯主任見場面有點冷下來了，趕緊又蹦了一句。柯主任有點擔心政委不同意，政委是市委常委，司令不是，政委不同意就是白說。

“按司令的意見辦。”賴政委輕描淡寫地說。這多少有點出乎柯主任意料。通常，一個軍分割槽的司令和政委之間，總或多或少地存在著一定芥蒂的，各自逞強的可能性極大，但政委竟然如此大方，柯主任終於如釋重負了。

“狗子開了個好頭，我們能不能從中受點啟發，多搞幾個單位呢？”柯主任說話總是一蹦一蹦的，讓人聽著不是很舒服，“他媽的，這年頭，有奶就是娘，沒有錢什麼都是白說，我們的政治工作已經很不好做了。”

“那就搞吧，但要注意影響，別讓人家感到我們在胡搞。”這次是賴政委發的話，依舊是輕描淡寫。

“把狗子當作典型樹起來，錢就好搞了！”麥司令說。

賴政委沒說什麼。

決議就這麼定下來了。

柯主任在心裡罵了一句：他媽的兩位仁兄真不是省油的燈。

中國人的特點就是擅長搞運動，古今皆然。柯主任知道，這運動一旦開展起來，絕對是財源滾滾的事。麥司令一語中的。

柯主任代表軍分割槽前往天馬公司徵求狗子的意見。狗子滿心高興卻外表誠惶誠恐。

柯主任很喜歡狗子這個樣子。在狗子面前，他有一種起碼的成就感。“狗子真他媽的不是人打種的，淨做笨事。給人錢還要給得那麼孬種！狗就是狗！”柯主任從心底裡湧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情感，他忽然同情起狗子來了。柯主任為自己的這種情感激動。是的，作為一個軍人，柯主任已經有好些年沒有為誰萌生過同情心了，他感到莫名的恐懼，但是他無法改變自己。他覺得世界並不是那麼可愛，最起碼在他的世界是如此。柯主任總是不服氣，他柯某人水平明明不亞於人，為什麼到頭來別人都上去了，就剩下他原地踏步？他在軍分割槽當政治部主任已經好些年頭了，軍分割槽司令和政委換了好幾屆，走馬燈似的，就是沒見他挪過屁股。你說這是什麼世道？很多人都說柯主任成天板著臉孔，他們懂什麼？他們知道我柯某人的苦衷嗎？他們知道我柯某人的鴻鵠之志嗎？既然世界待我不公，我又何必惺惺作態對著俗世洪流作嬉笑狀呢？他們是誰呀！真是笑話！柯主任就喜歡這樣來安慰自己。他知道這是一種病態，他想改，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他會為這種病態感到恐懼，甚至有時會感到窒息。現在，柯主任居然覺得自己找回了遺失已久的同情心，這不能不說是一個意外的收穫。柯主任感覺自己的心情好極了，他決心幫幫狗子。

“狗子同志，我代表軍分割槽對你的支援表示感謝！同時，我們也想知道你有什麼要求。如果有什麼，你也儘管說。我想，也許，我們的雙擁工作才開始，你公司和軍分割槽之間的合作也才開始。以後，我們參加地方建設還需要你多多支援，而你有什麼需要我們做的，你也不妨開聲。”柯主任對狗子說話倒是沒有一蹦一蹦的，流利得很。這符合心理學，也符合生理學。一個人，當你處在居高臨下的至尊地位時，你就有可能目空一切。此時，你說話一定很流利。柯主任現在就處在這種狀態中。

狗子深諳扮豬吃老虎的道理。他必須隱晦。他裝出受寵若驚的樣子，說一半留一半：“其實也沒什麼，反正也是不可能的事，說了也白說。”

柯主任想，他媽的我就知道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哪裡有什麼好人能做到這一步的？幸虧早有思想準備，否則真難適應。人真是比中山狼更難對付呀！唉，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