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七十年’,卷五,有關袁家各章。】
袁氏這番話說得近情入理,老馮也信以為真,因此替上司也到處闢謠,說袁總統絕不會做皇帝。袁也曾對徐世昌說過,若有人要陷他於不義,要逼他做皇帝,他就要避往倫敦去做寓公,不問國事。並說他有個兒子在倫敦留學。他已囑其略購薄產,以便退休老人遁世隱居,云云。餘曾翻閱當時的美國外交密檔,竟也發現美國駐華使領館,也據之以向華府密報,袁如易共和為君主,中國國內力無足與其抗衡者。然據馮國璋將軍所述,以及各方情報的分析,袁總統似無稱帝之心也。誰知袁某血口未乾,他底帝制行為卻一天天地成為事實,這不僅使華府洋人自嘆情報不確;馮國璋也大為生氣。他自認是老袁的頭號心腹,他的老婆都是袁氏所介紹的袁家的家庭教師。他兩家親如骨肉,而袁氏卻對他作如此欺騙。是可忍,孰不可忍呢?其實吾人如以行為科學的法則來加以分析,這現象只是袁世凱的矛盾思想,所反映出來的矛盾行為。不是單純的欺騙行為也。‘做皇帝’是何等大事!袁氏面臨這個‘做不做皇帝’的重大抉擇,他原是又想著,又怕著嘛。因此他對縱是最心腹幹部的表態,也是一邊預設,一邊否認的。有人固以袁公為偽君子也,預設是真,否認是假。其實兩面都是真實的現象。朋友,他老人家,原來就是又想著,又怕著嘛。所以才表現出又預設、又否認的矛盾行為。不知如何是好嘛。朋友,做皇帝是搞著玩的?真是愁煞人,天不管。一則以喜,一則以懼。
一則以喜、一則以懼
試問袁公何所喜?他喜的是,帝制運動於一九一五年八月,在籌安會策動之下,未幾即全國風行,如野火燎原,一發難收。籌安會的原始計畫是,直接發電各省將軍及巡按使,並通函各部院司長以上官員,附寄古德諾論文,及入會志願書,和對國體問題的投票紙,請覆文者書明贊成改制與否,並請中央各官府,及各省區選派代表,齊集北京開會,共決大計。果然各省區、各官府寄覆函電,直如雪片飛來。首先是中央政府上下,文武官員,及畿輔軍警數千人集會、表態、勸進。中央大員中除黎元洪、段祺瑞、徐世昌、張謇等少數略表消極之外,其他如楊士琦、梁士詒、陸徵祥、章宗祥、周自齊、朱啟鈐等等,都爭先恐後,排班勸進。反對者簡直寥若晨星。
至於省區和地方藩鎮,除馮國璋、張勳等二三人略表達遲疑之外,時未經旬(九月二日之前),已有方面大員段芝貴、龍濟光、張作霖、趙倜、靳雲鵬、倪嗣沖、陳宧、唐繼堯、湯薌銘、閻錫山、張懷芝等等,所謂‘十九將軍聯名勸進’的通電。聲勢奪人。
民間團體的勸進電報,那就更是更僕難數了。且有未收函電之各地商會工會等亦王動申請入會,並派員來京,共襄盛舉。楊度等初意本是等各省代表蒞京之後,即開會表決改變國體,呈請政府施行。甚至即時黃袍加身,擁戴袁氏立登大寶。然籌安會原自詡為民間組織,如此行動於法何據?不得已乃改採‘國民會議’形式,由各省區各團體指派代表來京,組織國民會議,決定改變國體,呈請參政院代立法院採納執行。然國民會議組織需時,而參政院於九月一日例會在即,勢難配合。籌安會諸公乃再度變通辦法,以‘公民請願團’之方式行之,而各省各界之公民代表,即由各省旅京人士就近選任。蓋各省旅京人士多為各該省區頭面人物,與母省區各界接觸既廣,代表性亦大也。這一來,果然問題解決,盜鈴掩耳,皆大歡喜。自此公民請願團之組織,直如雨後春筍,連人力車伕請願團、乞丐請願團、婦女請願團,乃至妓女請願團,均紛然雜陳。一致向參政院代立法院‘請願’國體改制,由共和改君主,並擁戴袁大總統為‘中華帝國皇帝’。參政院所收請願書既然盈箱累篋,乃票決組織‘國民會議’,以順從民意,而帝制派又深恐曠日持久,諸多不便,乃由‘財神’梁士詒撥款補貼,建議組織全國各界‘請願聯合會’以代之。梁之建議,的是神來之筆,自此籌安會歷史任務已了,乃於十月中旬易名為‘憲政協進會’,漸次隱沒,退出歷史。請願改制的天降大任遂由經費充足、人才鼎盛的‘全國請願聯合會’一肩挑之矣。【參見高勞著「帝制運動始末記’,及黃毅著「袁氏盜國記’,選載於‘北洋軍閥’卷二,頁九二二、九七五】
國民代表大會的推戴鬧劇
歷史家於世紀末,秉筆書之,自難免感嘆上述的傳奇,實在是一場醜劇、鬧劇,和悲劇。但八十年後回看這段三峽之中,浪打船翻,其醜、其鬧、其悲,不更有甚於此者乎?謹與賢明讀者共嘆一囗氣,這原是我們社會文化轉型期中,避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