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知道他們是跑了多遠才到了血騎營地的,但他能在失血過多的情況下盡力保持著清醒足以說明這是一個毅力如山的漢子。這樣的人,哪怕是敵人也令人尊敬。他說話的語速很慢語氣很平淡,並沒有接近死亡而無法挽回的那種恐懼。他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救得過來了,身體裡流出來的血已經能灌滿他的酒囊,他之所以還沒有昏迷,或許連他自己都覺得這是長生天對他的照顧吧。
“我是契丹何大何部的族人,看樣子你是認識歐思青青的。我長話短說,希望時間還來得及。”
他摸了摸腰畔,卻發現酒囊破了一個洞。
“有酒嗎。”
他問。
李閒站起來從一名血騎兵的腰畔將酒囊解下來,遞給那契丹漢子。
契丹漢子感激的看了李閒一眼,然後一口氣灌進去半袋子辛辣的酒漿。或許是因為喝的太猛了,他劇烈的咳嗽起來,從嘴裡噴出來的酒漿卻不知道為什麼變了顏色,在夕陽下那酒殷紅如血。
“埃斤大人到西拉木倫河北岸找霫人蘇啜部尋求聯盟抵抗奚人,開始蘇啜新彌答應了並且帶了一萬名騎兵南下。一個月前突厥特勤阿史那去鵠到了蘇啜部,不允許蘇啜新彌出兵。那個狼崽子!”
契丹漢子的眼神恍惚了一下,透著仇恨。
“蘇啜新彌在給埃斤的酒裡下了毒,埃斤被蘇啜新彌抓了,護衛們都戰死了。蘇啜新彌想把埃斤交給阿史那去鵠,可敦得到訊息後帶著我們去救埃斤,中了霫人的埋伏,答朗長虹保護著可敦往東南逃了,我們走散到了你們這裡。歐思青青說她認識你,能……能幫她。”
他的話說的很亂,邏輯上也已經不再清晰。斷斷續續的,講述的事情就好像一部剪輯混亂的影片。但李閒還是清晰的找到了其中三個關鍵點,這是為什麼歐思青青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摩會被抓,陳婉容生死不明,她很無助。
那天,他離去,她沒挽留。
李閒知道自己的狠話傷了那少女的自尊心,或許兩個人真的沒有再次交集的一天。他是冷靜的,而她是驕傲的,驕傲到如果不是遇到真的解不開的危機,她寧願苦著疼著流淚著選擇忘記那一段短暫的相遇。從那天分手時候她的眼神,李閒就懂得了她的驕傲。
她是為了她父親還有母親才來找我的。
李閒感覺心裡有些疼,不似刀刻斧鑿,卻清晰如蚊叮蟲咬撕磨的人更加難受。
這感覺很不好,很不好。
他離開,本來就是想避免這種感覺,寧願砍上一刀直接兩段反而疼的短暫些。
“現在摩會還活著?”
李閒往那契丹漢子嘴裡灌了一口酒,然後將剩餘的酒漿都倒在那契丹漢子的臉上。已經緩緩閉上眼睛的契丹漢子又睜開眼,看著李閒,忽然笑了笑:“你打擾到我死了,不過謝謝你,讓我多看一眼太陽。”
李閒心中愕然,替那契丹漢子感覺到一股悲涼。
“埃斤應該還活著,蘇啜新彌是個虛偽的小人所以膽子也很小!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阿史那去鵠一直沒到霫人部落去,蘇啜新彌等不到他,就不敢殺埃斤!”
說完,他眷戀的看了一眼殘陽,微笑著對李閒說道:“別再打擾我了,我剛才看到了江南。”
江南!
李閒猛然僵硬,手緩緩的撫過那漢子的眼簾。
他不是契丹人,他來自江南。
李閒深深的吸了口氣,站起來,覺得身體裡剛剛被掏空了的力氣漸漸的補充了回來。或許死亡是最能刺激人的畫面,就連疲勞都能驅趕著遠離身體。他緩慢的掃過那幾個契丹人的面容,試圖再尋找到一張來自中原的面容。他幾乎忍不住咆哮,想發洩心中莫名而來的憋悶和憤怒。
歐思青青的母親是原來南陳的皇族,她逃走的時候身邊有一群忠心耿耿的護衛。
也不知道,如今還有幾人在世。
“你要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達溪長儒出現在李閒身邊,伸出手在李閒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將少年的憤怒壓了下去。他的聲音並不大,卻好像一湖清水澆在李閒的額頭上。李閒轉過身看著達溪長儒,沉默著,他知道自己不該去,那會連累太多人。而歐思青青和自己談不上有什麼深厚的感情,和血騎更是沒有絲毫關係!
李閒看著達溪長儒的眼睛,他能讀出那眼神中要表達的含義。
“師父……”
李閒點了點頭:“我要去。”
達溪長儒怔住,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