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口吧,小娘兒們!沒有別的勺子啦?那就給我一塊乾淨手巾,我擦擦這把勺子吧。”
伊莉妮奇娜把菜湯分到湯盤裡,亞歷山大又請求她:“老大娘,請你先嚐嘗。”
“我嘗什麼呀?是不是太鹹啦?”老太婆嚇了一跳,問。
“嚐嚐,嚐嚐吧!你會不會給客人下了什麼毒藥呢……”
“喝一勺子!這有什麼?”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嚴厲地命令說,然後緊閉上嘴。這以後,他就從耳房裡拿出修理鞋的工具,把當凳子坐的楊樹墩子推到窗下,在小玻璃瓶裡抹了點兒油,抱著一隻破靴子坐了下來。再也沒有插嘴說話。
彼得羅一直在內室,沒有露面。娜塔莉亞也抱著孩子坐在那裡。杜妮亞什卡偎依在爐炕上織襪子,直到有個紅軍戰士叫了她一聲“小姐”,請她一同吃晚飯,才走開了。話聲沉寂了。紅軍戰士們吃過晚飯就抽起煙來。
“你們家裡可以抽菸嗎?”長著火紅眉毛的戰士問。
“我們家的煙鬼就多得很,”伊莉妮奇娜不情願地說。
葛利高裡謝絕了請他吸菸的邀請,他的整個內臟都在顫抖,他一看見那個打死狗的、對他總是保持著公開挑釁態度的傢伙,就怒火中燒。這傢伙顯然是有意找碴兒,總在找機會激怒葛利高裡,逗引他說話。
“您是在哪個團裡服役的,軍官老爺?”
“在好幾個團裡都呆過。”
“殺死了我們多少人呀!”
“打起仗來,誰計算這個呀。同志,你別以為我生來就是軍官。我是在打德國人的戰爭中掙來的。因為打仗有功才賞我帶這些綜絛……”
“我可不是軍官老爺們的同志!你們這號人我們是要槍斃的。我這個罪人,也槍斃了不止一個啦。”
“同志,我告訴你……你的行動有點兒離格啦:就像你們是經過血戰攻下村莊似的……要知道是我們自動放棄了陣地,放你們進來的,可是你就像到了被佔領的國家……打死幾隻狗——這誰都幹得了,打死和欺侮沒有武器的人也算不上什麼好漢……”
“你少來教訓我!你們這些傢伙我們見識過!”放棄了陣地!“如果不把你們打疼了,你們才不會放棄呢。老實點兒,我可以隨便用什麼方式對付你。”
“算了吧,亞歷山大!討厭死啦!”火紅眉毛的紅軍戰士請求說。
但是亞歷山大已經湊到葛利高裡跟前,翁動著鼻翅,呼哧呼哧地直喘。
“最好你不要惹我,軍官老爺,不然你要倒黴的。”
“我並沒有惹您呀。”
“不,你惹我啦!”
娜塔莉亞開開門,不成聲地喊了葛利高裡一聲。他繞過站在他對面的紅軍戰士,朝內室的門走去,像醉漢似的在門邊晃了一下。彼得羅用憎恨、痛楚的呻吟聲對他耳語說:“你這是幹什麼呀?……你他媽的跟他有什麼好說的呀?跟他糾纏什麼呀?
你會把自個兒和全家都毀了的!坐下!……“他使勁把葛利高裡推到大箱於上,走到廚房裡去了。
葛利高裡大張著嘴,拼命往裡吸氣,發黑的紅暈從他黝黑的臉頰上消逝了,憂鬱的眼睛裡閃著微弱的光芒。
“葛利沙!葛利申卡!親愛的!不要跟他搭腔啦!”娜塔莉亞哆嗦著,急忙捂住孩子們就要哭號的嘴,哀求他。
“為什麼我不早走呢?”葛利高裡痛苦地看著娜塔莉亞。自問道“我不會跟他爭吵啦。住口吧!實在壓不住火啦!”
過了一會兒,又來了三個紅軍。一個戴著高皮帽。看樣子像個當官兒的,問:“這裡住了幾個人?”
“七個,”火紅眉毛的戰士替大家回答說,他的聲調像手風琴奏出來似的。
“機槍哨也要設在這兒。請你們擠一擠吧。”
這幾個人走了。但是立刻大門就吱扭吱扭地響起來。兩輛大車趕進了院子。一挺機槍拉到門廊上。有一個人在黑暗裡劃了根火柴,大罵起來。有人在板棚簷下抽菸,場院裡有人在往下撕乾草,點起燈火,但是房主家一個人也沒有出來。
“你去看看馬吧,”伊莉妮奇娜走過老頭子面前時悄悄說。
老頭子只聳了聳肩膀,可是沒有去。屋門砰砰啪啪地響了一夜。天花板下面繚繞著白色的蒸氣,牆上結滿了露水珠。紅軍戰士們睡在內室的地板上。葛利高裡拿來一條毛毯給他們鋪上,又把自己的短皮大衣塞在他們腦袋底下當枕頭。
“我自個兒當過兵,我知道,”他和解地朝那個對他總含著敵意的人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