溼透了五次,——一共才搞到四匹馬!老百姓都於活兒去啦,急得我簡直要大哭大叫一場!”
已經心平氣和的潘苔萊。普羅阿菲耶維奇同意把馬借給他,甚至還提議用他的有彈簧的小馬車。不管怎麼說,這是給頓河軍司令官坐呀,而且還有外國將軍,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對將軍向來是很敬畏的……
由於村長的努力,總算弄到了兩輛三套馬車,派到愚人谷去迎接貴賓。老百姓都集合在校場上。許多人是撂下割草的活兒,急急忙忙趕回村子來的。
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也撂下活兒,打扮起來,穿上於淨的襯衣,換上一條有褲綜的呢褲,戴上先前葛利高裡當禮物給他帶回來的制帽,吩咐老太婆派達麗亞去給杜妮亞什卡送水和食物,自己就神氣活現、一瘸一拐地往會場走去。
不久大道上就升起一陣濃濃的煙塵,向村子滾滾而來。滾滾的煙塵中有個什麼金晃晃的東西在閃耀,從老遠就傳來唱歌似的汽車喇叭聲。客人們坐在兩輛閃閃發光的簇新的深藍色汽車裡;那幾輛空著的三套馬車還在後面老遠的地方飛奔,追過一些從草原上回來的割草人,村長為了這一次盛大儀式特地找來的郵車鈴擋在車弓子下面淒涼地當當響著。校場上的人群立刻活躍起來,語聲大作,響起了孩子們喜悅的喊叫聲。手忙腳亂的村長在人群裡亂竄,尋找德高望重的老頭子,叫他們出來向貴賓獻麵包和鹽。村長一眼看到了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就高興地抓住了他。
“救救命吧,看在基督面上!你是個有經驗的人,你懂得禮節……你是知道怎麼跟他們打交道以及……而且你是頓河軍會議的代表,你的兒子又是那樣……請你來向客人獻禮吧,我不行,好像膽怯得很,腿直哆嗦。”
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被這麼崇高的榮譽弄得神魂顛倒,出於禮貌關係,還是謙遜了一番,然後,不知道怎麼,把腦袋往脖子裡一縮,匆匆畫了個十字,接過那隻鋪著繡花手絹、上面放著麵包和鹽的盤子,用胳膊肘推開眾人,走到前面去。
汽車很快就開到校場來了,後面跟了一大群嗓子都叫啞了的各種毛色的狗。
“你……怎麼樣?不害怕嗎?”臉色灰白的村長悄悄地問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他是平生頭一次看到這麼大的官兒。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用發藍的白眼珠子斜膘了他一下,用激動得沙啞的聲音說:“你端一下,我要梳梳鬍子。端好啊!”
村長殷勤地接過盤子,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梳了梳鬍子,英氣勃勃地挺起胸脯,——為了不叫人看出他的瘸相,把瘸腿的腳尖撐在地上,——又接過了盤子。
但是盤子在他手裡哆嗦得那麼厲害,村長嚇了一跳,忙問:“你不會扔掉吧?小心!”
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膀。他會把盤子扔掉!這個人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胡塗話!他,當過頓河軍會議的代表,在將軍府裡跟所有的人握過手,這會兒倒會突然怕見一位將軍嗎?這個可憐的村長簡直是發昏啦!
“老弟,我在頓河軍會議時,曾跟欽命的頓河軍長官一起兒喝過茶……”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剛一開口說,卻又咽了回去。
前面的一輛汽車在離他有十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戴著寬簷制帽、穿著釘有非俄羅斯式的窄肩章的制服、臉颳得光光的汽車司機,敏捷地從車上跳下來,開啟車門。兩位穿著保護色軍裝的人威風凜凜地走出汽車,朝人群走來。他們徑向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走來,而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立正站好,僵立在那裡。他明白了,這兩位穿著樸素的人就是將軍,而那些跟在後面、外表很漂亮的人,只不過是他們的隨員。老頭子目不轉睛地看著走過來的貴賓,但是他的眼睛裡越來越露出無法掩飾的驚愕神情。怎麼沒佩戴將軍的大肩章啊?穗帶和勳章在哪兒呢?如果從外表上看,跟一個非常普通的軍隊文書沒有任何差別,那還成其為什麼將軍呀?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突然感到非常失望。他甚至為自己進行盛大歡迎準備的工作,為這些玷汙將軍稱號的將軍們感到難為情。真他媽的見鬼啦,如果他知道來的是些這樣的將軍,他就不會這樣仔細打扮了,也不會這樣戰戰兢兢地迎候他們了,最低限度也不會端著盤子像傻瓜似的站在這兒,盤子上放著一塊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樣骯髒的老太婆烤得不好的麵包。不,潘苔萊。麥列霍夫還從來沒有成為人們嘲笑的物件,但是今天卻當眾出醜了:一分鐘前,他親耳聽見背後孩子們在嘿嘿地笑,一個小鬼甚至可著嗓子大喊:“哥兒們!快看啊,瞧瘸子麥列霍夫那副可憐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