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利高裡率領著自己的幾個團趕到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了。掩護一些零散部隊和第十四師的輜重隊沿維申斯克山隘撤退的兩連紅軍,都被第三加爾梅克團擊潰,全殲。還在山崗上的時候,葛利高裡就把部隊交給葉爾馬科夫指揮,對他說:“這兒沒用咱們就已經把事情辦妥啦。你帶著部隊去會師吧,我要到莊園去看看。”
“到那兒去幹什麼呀?”葉爾馬科夫驚訝地問。
“是啊,怎麼跟你說呢,我年輕的時候在這兒當過長工,很想去看看這塊老地方……”
葛利高裡喊了一聲普羅霍爾,就撥馬向亞戈德諾耶馳去。走了約有半俄裡遠,就看到,走在前頭的一個連的頭頂上,嘩啦嘩啦地迎風飄著一塊白布,由一個哥薩克小心地舉著。
“好像是去投降似的!”葛利高裡不安地、莫名其妙地苦惱地想,看著自己的騎兵縱隊好像很不情願地、慢慢地走下乾涸的山澗,謝克列捷夫率領的騎兵突擊兵團,正順著草地迅速地迎著他那個騎兵縱隊開來。
等到葛利高裡穿過倒塌的大門,走進長滿了胭脂菜的莊園的院落時,一陣傷感和空虛襲上心頭。亞戈德諾耶變得簡直認不出來了。到處都是一片無人經管和破敗不堪的景象。曾是那麼漂亮的宅第已經黯然無光,好像也變得矮小了。久未油漆的屋頂已經鏽跡斑斑,破損的排水管子橫在臺階旁邊,從窗框上脫落的百葉窗斜掛在那裡,野風颼颼地吹進了玻璃破碎的窗戶,從那裡已經散發出陣陣久無人住的房屋的刺鼻的黴爛氣味。
屋子東面的一角和臺階被三時口徑的炮彈炸壞了。一棵被炮彈打倒的楓樹頂梢鑽進了走廊上威尼斯式的破窗戶裡。楓樹的樹幹倒在一堆從屋基上傾坍下來的磚頭上,就一直這樣躺在那裡。而長得很快的野蛇麻草已經順著乾枯樹枝爬上來,纏滿了樹幹,奇妙地爬滿了殘存的窗玻璃,往屋簷上爬去。
時間和惡劣的天氣發揮了自己的作用。莊園裡的一些附屬建築都已破敗不堪,彷彿主人的手已經多年沒有經心地照顧過它們。馬廄裡,春雨沖刷的石牆已經倒塌,暴風雨掀去車庫的屋頂,只有毫無生氣的、蒼白的木椽子和橫樑上還殘留著一束束腐爛的乾草。
下房的臺階上躺著三條已經變野的獵狗。它們一看見生人就跳起來,低聲汪汪叫著,躲到門洞裡去。葛利高裡騎馬來到廂房大敞著的窗戶前;從馬上彎下腰,大聲問:“還有活人嗎?”
廂房裡好久寂然無聲,後來有一個嘶啞的女人聲音回答說:“請等一等,看在基督的面上!我立刻就來。”
老態龍鍾的盧克里姬光著腳,呱哪呱卿地走到臺階上來;被太陽晃得眯縫著眼睛,把葛利高裡打量了半天。
“你不認識我了嗎?盧克里姬大嬸?”葛利高裡一面下馬,一面問。
直到這時候,盧克里婭的麻臉才哆嗦了一下,表情從麻木、冷漠變得激動了。
她哭起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葛利高裡拴好馬,耐心地等她說話。
“我擔驚受怕夠啦。可別再……”盧克里姬用骯髒的粗布圍裙擦著臉頰,訴起苦來。“我還以為他們又來啦……葛利申卡,這兒的事情……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要知道,整個莊園只剩下我一個人啦……“
“薩什卡爺爺在哪兒呀?跟老爺一塊兒撤退了嗎?”
“要是跟著撤退了就好啦,也許還能活下來……”
“難道他死了?”
“把他打死啦……在地窖裡放了三天三夜……應該把他埋掉,可是我自己也在生病……費很大勁才從床上爬起來……而且到他那兒,到死人那兒去我怕得要命…
…“
“為什麼把他打死的呀?”葛利高裡眼瞅著地,暗啞地問。
“為了一匹騾馬要了他的命……。咱們的老爺一家是匆匆忙忙撤退走的。只把錢帶走了,幾乎把全部財產都交給我看管。”盧克里啞轉為耳語說,“我連一根線都收藏起來!埋在地裡的東西到現在還好好的。老爺一家只騎走了三匹奧勒爾種的兒馬,其餘的馬都交給薩什卡爺爺照管。暴動一開始,哥薩克和紅黨都來牽馬。那匹叫”旋風“的鐵青馬——也許你還記得吧?開春的時候叫紅黨牽走啦。他們費了很大勁才給它備上鞍子。要知道,這匹馬還從來沒有人騎過。不過他們也沒有能騎成,沒能稱心如意。過了一個星期,來了些卡爾金斯克的哥薩克。這些哥薩克們講,他們在山崗上遇上了紅軍,就廝殺起來。哥薩克們有一匹很平常的小驟馬,恰巧在這時候叫了起來。紅軍哪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