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別的流民那樣到處乞食,甚至趁人不備衝過去奪食,只是默默縮在那角落裡,似乎是在等死一般。於是她就給他端過去一碗粥,然後讓爹收留了他,那會她確實沒想太多。或許那會她還小,心裡想的並沒有那麼複雜,而且那一年的流民那麼多,基本都是逃難過來的,不可能每個人身上都帶著路引。
“莫璃,你讓我留下我就留下,我跟巴彥確實有不淺的交情,你若真希望能跟巴彥談成買賣,我就一定想辦法促成此事。”阿聖說著,就隔著斗篷握住她的手,“在我心裡沒有背叛這兩個字,你不用到了現在,卻忽然要防著我。”莫璃心頭一驚,甚至壓過了他忽然抓住她的手的驚詫:“你怎麼會這麼想,我——”
“我能感覺得到的,你對我在心裡設了一條線。你希望能相信我,卻又害怕完全相信我,你希望可以依賴我,卻又擔心會被我背叛。”他一臉認真的看著她,聲音低沉且溫和,“我知道的,不過沒有關係,我本就想讓你心滿意足,所以我可以等。”他手心的溫度直接穿過厚實的斗篷料子,燙得她一雙剛剛明明是冰涼的手,此時竟出了汗。
“我——”平日裡巧舌如簧的她,在這一刻,終於什麼也說不出來。夜風將他額前的劉海拂亂,在她眼前溫柔的飛揚,她僵直地站在那任他抓著雙手,許久才回過神,要抽回自己的手。阿聖頓了頓,才慢慢鬆開,再幫她拂了拂落在肩上的雪粒,然後往下身,揀起那個落在地上的小算盤遞給她道:“天晚了,回去吧,明日還得早起到蠶市那看看呢。”
其實這邊的蠶市自正月就已經開始了,只不過是元宵後人才真正多了起來,且這市集一直到三月末才算真正結束。所以眼下即便明月已掛枝頭,但街上依舊是人頭攢動,熱鬧異常,且有些香脂豔粉的館子裡還應景的傳出一些輕曲小調:
安縣好,蠶市趁遨遊。
夜放笙歌喧紫陌,春遨燈火上紅樓,
車馬溢永州。
人散後,繭館喜綢繆。
柳葉正饒煙黛細,桑條何似玉纖柔,
立馬看風流……
她帶著斗篷上的帽子,此處人雖不少,但基本都看不清她的臉,經過的人只是偶爾有一兩個看了一眼,然後就見怪不怪的走開了。莫璃怔怔地看了阿聖一會,終是什麼也沒說,微潮的雙手相互握了一下,消去留在上面的異樣感,然後接過那小算盤,默默轉身,往客棧的方向走去。他們離開後,這附近才走出一個人影,既是詫異又是不甘的看著前面那兩沒入人潮的身影,然後兩隻手緊緊握成拳。也不知他在這站了多會,福哥才從一邊找了過來,瞧著他後,即鬆了口氣,然後忙跑過來道:“韓爺怎麼忽然走到這邊了,那些客商都已經在裡面等著了。”韓四道兩邊下頜緊了緊,然後才轉身,也不跟福哥說什麼,就兀自往一邊走去。原來他看中的人,很多人也都看中了,還有兩年時間,還有兩年時間……
“原來姑娘是去給二姑娘買了這個,剛剛可擔心死我了,這人生地不熟的,您要是再晚些回來,我就出去找了呢。”紅豆一邊收拾包裹,一邊道,“姑娘,這裡的客棧比起咱永州可簡陋多了,價格還挺貴。我剛剛想要一包姑娘常用的那種澡豆,這店裡的夥計竟要另外收銀子,而且價格還比外頭賣的還貴。我讓他們多添些熱水進來先備著,那夥計也眼巴巴的瞅著我,想讓我另外添銀子,太貪心了,姑娘,你可不知道……”紅豆說了半天后,才發覺莫璃那沒絲毫動靜,一轉頭,便將莫璃正半躺在床上自個出神,也不知在想著什麼。她一怔,便走過去小心道:“姑娘,怎麼了?是剛剛洗澡的時候著涼了嗎?”
“沒有,想些事情。”莫璃回過神,放在被面上的兩手下意識的在被面上擦了擦,然後看著紅豆笑道,“你嘮叨完了?”紅豆即不好意思地一笑:“知道了知道了,我再不吵就是了,姑娘快歇息吧,這時候真不早了呢。”
“嗯,你也別忙了,出門在外一切從簡。”莫璃說著就往裡挪了挪,“快過來吧,我都給你暖好被窩了。”燈被吹滅後,房間暗了下去,紅豆鑽進被窩時,莫璃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
她早就察覺出來,阿聖對她有意,第一次她可以當成是意外,第二次她可以當成是無意為之。可當他接二連三地對她表示親近時,她若再不察覺,就枉費前後活的這二十幾年了。只是為何一個男人,對他自己的感情的表達,無論是她當家前,還是當家後,都能那麼坦蕩,坦蕩得令她詫異,令她……不得不設防,不得不試探。是不是心被黑暗浸泡得久了,所以看一切事情的眼光,都會不知不覺地帶上陰暗的一面?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