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注意力抬眼看那小姑娘。
貨攤外,小姑娘柳眉倒豎,挺著胸膛立在那裡,一身紅衣猶如著了火般。
不少路人聞聲圍了過來,朝著貨郎指指點點。這貨郎大約早有些壞名聲,好幾個中年婦人都拿嫌惡的目光瞪他。
貨郎擺攤數年,臉面早已練得皮實,然而此刻,他也覺得有些狼狽,於是自己找臺階下。
“你這小丫頭,耳朵不好――”他底氣不足地瞪了瞪小姑娘,“我說釀青梅一錢一,糖葫蘆五文,一共一錢六!我說你到底要不要買?不買趕緊回家去,別妨礙我做生意!”
小姑娘摸出銀子,道:
“這是兩錢,兩錢減一錢六,你得回找我四文!”
小姑娘話說得乾脆,帳算得清楚,貨郎只有乾瞪眼照辦的份兒。
小姑娘小心放好找錢,左手拿青梅,右手拿糖葫蘆,轉身便走,又嘟著小嘴滿臉不高興。
走過男子身邊時,男子聽她正嘟嘟囔囔:
“怪不得丁叔叔說‘皇城根下河水都要漲三分”,一瓶釀青梅要一錢一,家裡才一錢銀子――”
男子摸了摸鼻子,心道,這小丫頭不知誰家生的,如此人小鬼大。”
小姑娘和他擦身而過,男子轉過身去繼續看她。
紅衣在人群裡一擺一蕩。沒多久,她又停下來了。
牆根處坐著兩個乞丐,一老一小,衣衫襤褸,和滿街的華麗熱鬧極不相稱。
小姑娘立在那裡,歪著腦袋研究起乞丐來。
忽然,她伸手摸向腰間。
“當――當――當――當”
四枚銅板落在豁邊的瓷碗裡。不等乞丐道謝,她轉身便走,可是沒走幾步,又退了回來。
右手紅豔豔的糖葫蘆遞向那個跟她差不多的小乞丐。小乞丐看了看她,遲疑地接過來。
小姑娘忽然一蹦三尺高,揣起釀青梅瓶,朝前奔跑起來。
男子的目光一路跟上。
一條人影擋住了小姑娘的去路,遠遠瞧去,似乎是個女子。小姑娘仰起頭來,半邊臉上全是歡喜,兩條小胳膊一伸,便抱住了那女子的腿。
男子點點頭,心道那可能是她的母親了,想起方才的疑問,忍不住細細觀望。誰知這一望,他竟呆若木雞。
女子半蹲下身,蹙了細眉,正和小姑娘說著甚麼。陽光一縷縷地投在她的臉上,男子瞧得分明。她約摸二十五六歲,鵝蛋臉型,眉眼秀麗,身材修長,腦後挽著髮髻,作了已婚婦人的打扮。
小姑娘眉飛色舞,將那瓶釀青梅遞到婦人面前,小臉蛋上一副急欲巴結討好的模樣,只差沒在身後安條搖擺不休的尾巴。
男子看著眉目生動的小姑娘,心裡“轟”地一聲,忽然有些亮堂。
母女倆當街說著話,並未注意街邊那個已立得如同泥塑菩薩一般的男子。婦人站起身,牽著女兒的手,不一會就淹沒在人群裡。
男子如夢方醒,不顧身後隨從,跑上去扒開人群,可是,面前依舊是熙熙攘攘的一片。那兩個彷彿從天而降的人,早已消失地無影無蹤。
------------------------------
回府後,男子坐立不安,眼前不斷閃過熙春大街那對母女的身影。
也未免太像了!
可是,當年王妃與剛出世的小王爺,也許是小郡主,已然死於亂軍之中;王爺那樣精明的人,生怕有詐,咬牙將棺木掘出親自驗看無誤。那麼,五年之後,她又怎會活生生出現在永州街頭?打量那小女孩的模樣,怕也有五歲了。
他揹著手,在房裡踱了幾十個來回。
事情如此蹊蹺。
他猛地拉開房門,走出去,卻又折返回屋。
此事還是暫緩讓主子知曉為妥。五年前王妃過世的場景至今歷歷在目,倘若這女子並非王妃,重燃希望卻又再次破滅,給主子帶來的打擊,只怕無法想象。
五年了,無論如何,主子該重新生活了。
皇上召他回永州的本意,便在於此。
京城眾多名門閨秀中,難道就找不出一個及得上王妃的女子麼?
沉思半晌,他喚來了侍從。
“你去京畿衙門找張大人,命他派些人手,在永州城內搜尋帶著一個五六歲小女孩的單身女子。”他將王妃和小女孩的容貌細述了一遍,末了補充道:“此事暫且不要驚動王爺。”
那侍從領命去了。
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