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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5年5月15日《解放日報》副刊,當時任該報副刊編輯的方紀,後來回憶說:讀到《荷花澱》的原稿時,我差不多跳起來了,還記得當時在編輯部裡的議論——大家把它看成一個將要產生好作品的訊號。

那正是文藝座談會以後,又經過整風,不少人下去了,開始寫新人——這是一個轉折點;但多半還用的是舊方法……這就使《荷花澱》無論從題材的新鮮,語言的新鮮,和表現方法的新鮮上,在當時的創作中顯得別開生面。②在河北平原和晉察冀山地紮下的根,在延安開花結果了;後來,人們就不斷地談論我國文壇上的那個“出色有無中”的若隱若現的“荷花澱派”。

這個時候,孫犁由研究生提升為教員,改吃小灶。他講《紅樓夢》。在講課時,代系主任舒群去聽課,課後,發表了些不同意見,引起一場爭論:孫犁認為《紅樓夢》表現了賈寶玉的人生觀,舒群則認為是批判了賈寶玉的人生觀,並引書中的《西江月》為證。

這是兩首《西江月》詞,見於《紅樓夢》第三回黛玉進賈府,寶玉出場後:

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縱然生得好皮囊,腹內原來草莽。潦倒不通世務,愚頑怕讀文章。行為偏僻性乖張,那管世人誹謗!

富貴不知樂業,貧窮難耐淒涼。可憐辜負好韶光,於國於家無望。天下無能第一,古今不肖無雙。寄言紈袴與膏粱:莫效此兒形狀!①兩人當日所申之詞,到底誰是誰非,也是多年來難斷的問題。舒群援引《西江月》固然不無道理,而且曹雪芹在小說的敘述語言中,還說這兩首詞“批賈寶玉極恰”;但問題是,怎樣理解這兩首詞?例如,我們所根據的《紅樓夢》版本,它的校注者就說:“這兩首詞用似貶實褒、寓褒於貶的手法揭示了賈寶玉的性格。”孫犁則認為這兩首詞具有“自嘲”性質①。

不必介入這種爭論了,對我們來說,這種爭論本身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表現了當年真誠、坦率的同志關係,孫犁很懷念這種關係:

……我當時青年氣盛,很不以為然。我想,你是系主任,我剛講完,你就發表相反的意見,這豈不把我講的東西否了嗎?我給他提了意見。作為系主任,他包容了,並沒有和我爭論。我常常記起這一件事,並不是說舒群同志做得不對,而是我做得不對。學術問題,怎麼能一個人說了算數,多幾種意見,互相商討,豈不更好?青年時意氣之爭,常常使我在後來懊悔不已。在延安窯洞裡,我還和別的同志,發生過更嚴重的爭吵。但是,這一切,絲毫也沒有影響同志間的感情。離別以後,反因此增加很多懷念之情,想起當時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覺得很值得珍惜。那時,大家都在年少,為了抗日這個大目標,告別家人離鄉背井,在根據地,共同過著艱難的戰鬥生活。任何爭吵,都是一時激動,衝口而出,並沒有任何私心雜念或不可告人的成分在內。非同十年動亂之期,有人為了一點點私人利益,大賣人頭,甚至平白無故地傷害別人的身家性命。①

邵子南也是一個喜歡爭論的人,孫犁回憶在延安和他相處的那段日子,邵子南很愛說的兩句話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有時是在談話中間,有時是什麼也沒談,他就忽然講出這麼兩句話。他很少坐著談話,即使是閒談,他也總是走來走去。這兩句話又總是說得那麼斬釘截鐵,“說時的神氣也總是那麼趾高氣揚。說完以後,兩片薄薄的缺乏血色的嘴唇緊緊一閉,簡直是自信到極點了。”②邵子南為人單純,孫犁很喜歡他的這個特點。孫犁認為,他有時表現出來的誇誇其談,自以為是,正說明他胸無城府,可以親近。他常掛在嘴邊的那兩句話,做為文學警句看,孫犁也很喜歡。但孫犁又認為,如果處處標新立異,事事與眾不同,那也會成為一種虛無。在這些問題上,孫犁也會和他發生些爭論吧!孫犁講《紅樓夢》,這是他的拿手戲,他其實是講得很好的(舒群只是提出自己的看法,和他討論,並沒有說他講得不好)。據當年聽過課的朱寨回憶,他至今還記得孫犁講《紅樓夢》裡描寫的那些笑的情況,不同人有不同人的笑,很具體。現在,我們可以用孫犁自己在一個討論會上的發言,把朱寨的記憶補充得更具體一些,發言雖非講課,但總可以幫助我們略窺他當年講課的風采:例如我們寫小說,常常寫到“看一眼”,“笑著說”。在實際生活裡,在不同的場合下,“看一眼”和“笑著說”也有很多形態。我們不能記取這些形態,所以寫到時,就只能籠統地“看一眼”,籠統地“笑著說”。曹雪芹就高明多了,隨便翻翻書,我們就可以找到只在“看”和“笑”這兩個日常動作上,他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