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還想再問,有姝已經掃掉頭臉的雪沫,一搖一晃的走遠了,手裡還捏著那根串糖葫蘆用的竹籤子。
“怪哉。”少年搖搖頭,也信步離開。
有姝走到殿前的空地,白芍已掛好福袋,正焦急的舉目四顧,看見他過來,連忙迎上去詰問,“少爺,你方才跑哪兒去了,可把奴婢急死了!呀,你頭髮和衣襟怎麼溼了?定是淘氣了吧?走,奴婢帶你去灶房烘乾。”
白芍從火頭僧那裡買了幾個烤紅薯讓少爺吃,然後脫掉他外袍,用木棍支在灶火旁,又用自己的夾襖裹住少爺乾瘦的身體。只要有了吃的,有姝便特別安靜,小口小口的啃著甜甜的紅薯,並有意無意的向火頭僧打聽那名貴氣少年的來路,得知對方目前暫住開元寺帶髮修行,心裡便有了主意。
大約半個時辰後,宋媽媽才拎著一籃子香燭尋過來,喜滋滋地道。“好了,給少爺供了長生牌,日後時時過來添香油錢,少爺便能長命百歲了。”
“還有小姐……”白芍話一出口,才想到少爺並不知曉自己的身世,連忙打住。
宋媽媽並不希望少爺被仇恨矇蔽心智,待他日後長大了,出息了,再將所有真相告之也不遲,故而狠狠瞪了白芍一眼,拉上少爺便要還家。
有姝不言不語的跟在宋媽媽身後,走到寺門口時才道,“媽媽,我要留在開元寺帶髮修行。”
“少爺你說什麼?”宋媽媽腳底打滑,差點摔倒。
“我說我要留在開元寺帶髮修行。”有姝扶住她,重申一遍。四十兩銀子已經花完,厲鬼自覺債務償清,便鐵了心要拉他一起下地獄。他若是離開那名身攜龍氣的少年,唯有死路一條。
“你這孩子,怎麼好端端的要出家?可是誰人說了什麼?”宋媽媽目光冷厲的朝白芍看去,駭的白芍連連擺手。
“無人與我說道。”有姝四處看了看,見附近沒有旁人,這才低語,“不瞞媽媽,我最近被一隻厲鬼纏住,直說這具肉身原該是他的,他討債來了,又說什麼四十兩銀子已經花完,我必須得死。最近這段日子,他常常加害於我,將我推入池塘,推下臺階,屢施毒手。方才在寺中,他還摁住我後腦勺,將我壓入雪堆中溺斃,幸而一名身染貴氣的香客路過,他才退避。若是我與媽媽回去,指不定哪天便遭了厲鬼暗算,不若待在貴人身邊安全。況且這裡是寺廟,或許菩薩也會保佑我。”
當然,最後這句話,有姝是萬萬不信的。若是菩薩果真能普渡眾生,降妖伏魔,厲鬼又怎會那般猖狂,在寺廟中就下了殺手。可見這開元寺並非什麼神聖不可侵犯之所。
宋媽媽和白芍聽得目瞪口呆,回過神來時連忙去檢視少爺後腦勺,果見白嫩的頭皮上隱約印著一個赤紅的手印,從尺寸上看,應當屬於一名成年男子。聯想到玉水村頻頻有人中邪,又聯想到五年前,少爺出生時老爺和小姐同時做的那個夢,宋媽媽和白芍已經對此深信不疑。
什麼叫肉身原該是他的?難道說討債鬼沒能託生在小姐肚子裡,反倒被少爺佔了先?少爺不是什麼鬼怪,是小姐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下的親骨肉啊!宋媽媽一會兒狂喜,一會兒哀痛,摟著有姝瘦小的身體泣不成聲,斷斷續續地道,“我,我命苦的少爺啊,你受了那麼大的罪,怎麼不早說啊!老奴若是早知道,定然求來高人救你。”
“媽媽無需自責,高人大多是騙子。”有姝笨拙的拍打宋媽媽脊背,“村裡請來的那些高人,全都奈何不了厲鬼,唯獨見了貴人他才會退避三舍。”
“那貴人是誰?媽媽去求他庇護你。”宋媽媽從悲痛中抽離,抱起少爺往寺內走。
“神鬼之事常人哪敢沾染?不說還好,一說,定是要把我趕走的。媽媽萬萬不可衝動,我待在寺中便可自保,平日潛心修佛,亦能讓妖魔鬼怪退避。這裡畢竟是佛門聖地,哪容邪崇作祟。”有姝從未一口氣說過這麼長的話,但為了打消宋媽媽的念頭,不得不耐心勸解。
所謂的貴人之貴,遠遠超出了宋媽媽和白芍的認知,若貿然前去,招惹懷疑倒是其次,怕就怕對方忌諱鬼神之說,反而絕了他的生路,不如待在寺裡做一個俗家弟子,與少年慢慢親近了再圖謀其他。
宋媽媽被勸服,一面誇讚少爺心思縝密,一面找到開元寺的主持,說想把孩子寄養在此處。有些孩子八字硬,福緣淺薄,做父母的怕孩子早夭,便會送到附近的寺廟寄養,每個月都來送香油錢。此乃寺廟的進項之一,主持沒有不答應的道理,立時便收下了有姝。
有姝送走戀戀不捨的宋媽媽和白芍,這才回到自己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