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幾年了,天子形同虛設,唯有太后一言九鼎。她一旦選擇站出來,所有人都願意安靜下來恭聽,究竟她會有怎樣的聖斷。
太子在朝,亦將自己的目光,滿含期待地投向太后。
他想,他的皇祖母,定還會像從前一樣,站在他這一邊。
“陛下,”這時,葛郡侯突然挺身上前,陳情道,“先皇半身戎馬打下來的李氏江山,絕不能落入異性人之手。若太子並非真龍,陛下當及早明斷事實,另立儲君才是!李氏一脈,也並非後繼無人啊。”
他在提醒太后,除了天子的子嗣,李氏,其實還有別的人選。
劉姬聽言,不由得嗤笑一聲,隨即安坐了回去,目光冷冽,怒問:“葛卿,哀家倒想問問你,除了太子,李氏江山,還有何人有資格繼承?你這是在嘲諷武皇帝英年早逝,子嗣伶仃嗎?!”
太后動了怒,葛郡侯倒是不慌不忙。他端直地跪到地上,解釋道:“武皇帝英明神武,微臣並未有嘲諷之意。只不過,若要侍奉一個身分不明的儲君,微臣不能服從。若太子是假,放眼望去,東海淮陰王年少有為,真真實實乃是祖皇帝一脈,擔得起李氏基業!”
東海淮陰王?可他並非武皇帝所出……眼下百姓朝臣逼迫太子之勢燎燃,淮陰王,倒是好過一個假太子。
劉姬突然茅塞大開。
自去年知道太子並非李氏血脈之後,她心中就一直淤積著一股鬱氣,上也上不來,下也下不去。明知是假的,卻又苦於後繼無人,難以定奪是否要將其廢之。後來天子做出妥協,廣納后妃,她便將此事暫時按下了,孰料天子竟是得了不育之症……
得知攖寧乃是公主之後,她趁機剝奪了爾朱皇后的鳳印,將其軟禁於鳳藻宮,倒是讓她消了大半的鬱氣,可每每見到太子,她心裡頭還是覺得膈應。但她終歸是想著,當年那個預言,也是她一手策劃,沉渣浮起,她也難逃天下人詬病,倒不如就這樣將錯就錯下去。
孰料今時今日,這件事又被有心之人掀起,並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不僅是言官,竟連葛郡侯這樣軍功顯赫的重臣,也參合進來了,她不得不做出決斷。
“今日之事,隔日再議。”她沒有立即為太子力排眾議,而是丟下話,起身離開了朝堂。
天子李憲也起身,急急跟了出去。
“退朝——”
李為止將葛郡侯從地上扶了起來,相顧看了一眼,諱莫如深,什麼也沒說。
有人上前,壓低聲音問:“兩位侯爺,太子是假一事,你們也信了麼?”
“是真是假,太后自會給大家一個交代。”葛郡侯謙遜道,“我不過是說出心裡話罷了!”
那人連連點頭,“的確如此!若是假的,還有什麼資格做這儲君,成為我們下一任要侍奉的新主?”
“都別說了!”太子突然怒喝一聲,指了朝堂上竊竊議論的文臣武將道,“本太子是真是假,還由不得你們來說!”
“太子殿下如此激動做甚?”站上前的,倒是一向內斂不挑事的葛郡侯。他一本正經道:“恐怕您身上究竟流著何人的血,您自己也不自知,倒不如讓太后和天子查查清楚,給天下人一個交代,也給殿下您明證身份啊!”
“葛郡侯!”太子更是將所有的戾氣都針對到他頭上,“平素裡你還對本太子恭順有加,怎麼打了勝仗回來,就目中無人了嗎?”
葛郡侯高昂著頭,沒有做聲。
太子眼瞼也氣得跳了跳,不禁走至他身邊,兀地壓低聲音問:“你想趁此機會,公報私仇是不是?”
葛郡侯聽言,後退一步,微微垂首,面容誠摯道:“微臣實在不知,殿下所謂公報私仇,是指哪一樁私仇?”
他話語不低,滿朝文武都聽得見。太子自是一驚,氣得臉上青筋暴跳。
“還請太子殿下莫慌,跟臣等一樣,耐心地等待天子與太后聖裁吧。”葛郡侯說罷向太子施了一禮,隨即便往殿外走了去。
李為止、劉玄絳等人,自也跟了出去。留下來的,不過是平素裡唯太子馬首是瞻的一些文臣墨客。
便是這些人,心中也暗生疑慮了。
適才太后問葛郡侯,還有何人能繼承李氏江山,足可說明,太后她老人家也動搖了……太子之位,恐怕不保。
慈安宮內。
太后坐於鳳榻之上,神情嚴肅。天子李憲立於殿內,嘴皮子已經說破了,終沒能說動太后再次遮掩此事。
“母后,皇后已為此事付出代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