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功顯赫的李將軍,揮刀殺敵的李將軍,微垂的眼角,鮮紅色的小痣,棗栗色的長髮,沉穩而微帶急促的步調,彷彿就是那自六百年前的記憶中走來的採藥少年,親切而討喜。
柳青青朦朧間想起,她遵著觀音的旨意來凡間償還她欠下的恩情,也償還她六百年來未曾平復的心結,她尋覓如此之久,終於尋見那個恩人,而此時他眼中當無它物,只含笑看著自己,一點一點地緩緩伸出那雙長滿粗繭的雙手,輕柔撫觸她含血的傷口。
然而此刻,他卻已經將那白蛇擁在了懷裡,輕輕梳理了她腦後的發,關切而溫和地問了一句:“詩詩,你怎麼會在這裡?”
柳青青不知怎的就覺得難過,眼中瑩瑩地有什麼東西擠迫著眼眶,她覺得這種地方是不該再呆下去的,潛意識裡想逃,卻怎麼也挪不開步子。
“我來看看我姐妹,”魚詩詩口中說著假話,嘴上自然一笑,在他懷中探出頭來,伸手拉過柳青青的手,對著李將軍道,“她叫柳青青,自幼和我一道長大,今日來此是想在李郎府上尋份合適的差事做。”
李將軍轉目看了柳青青一眼,雖則因常年練武而有相對健壯的體魄,一張臉卻是柔和而極易親近的,一如百年前柳青青用低矮的視線穿越草叢所看到的模樣。他朝著柳青青笑了一笑,認真道:“柳姑娘,在下李朝陵。”竟是絲毫沒有一分將軍的架勢,想來是對未來妻子的朋友十分重視。
只一會兒,柳青青心下便平靜了許多,她不知對著“將軍”這樣的人物有沒有特別的禮數,只好微微低下頭去答道:“久仰李將軍大名。”
“不敢當不敢當。”李朝陵為人盡是豪氣,聞言擺了擺手,回頭看了看身側的魚詩詩,微一思索,“近日府中是在招丫鬟傭人不假,只是……”
“李郎莫要委屈了我這姐妹。”魚詩詩急忙道。
“那正好,”李朝陵似就等這句話,笑著撫了撫掌,“就讓她整日和你呆在一起,平日就相互陪著聊聊天對對弈,你說這樣委屈不委屈?”
“好的呀。”魚詩詩答應得快,轉而一想,面上卻又紅了起來,微嗔道:“真是沒個正經。”
“羞什麼,那還不是遲早的事,你說是吧柳姑娘?”李朝陵笑顏更盛,“趁早幫你安排好了瑣事,等你一住進來保管舒坦。”
柳青青笑了笑,全然沒有參與他們打趣說情的心思。
他們兀自旁若無人地說著,柳青青覺得聽來煎熬,心中煩亂著有很多的事難以理清,正想告辭,卻聽魚詩詩提起一個話題。
“對了李郎,最近街坊間總有流言,說杭城裡出了……妖怪,你府上可有出什麼事,我一直擔心著……”
“此事用得著你操心麼?”李朝陵笑著颳了刮她的鼻子,伸長了手臂遙遙一比,“我已將民間的捉妖先生請來了,上回長姊生產不就是他們幫的忙麼。”
柳青青和魚詩詩同時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那籬笆門外的花架下,連堇獨自一人好整以暇地等在那裡,也不知是站了多久,見她們望過來,悠然拱手朝著這邊做了一禮,肩後微卷的長髮隨動作“簌簌”地落下來,擋去了臉上本就不甚明晰的表情。
第七章
那日遊廊一見,柳青青就這麼心情複雜地在將軍府中呆了下來,因著“未來將軍夫人的姐妹”這一名頭作保,府中的下人誰也不敢虧待了她,教了她一些平日該注意的禮節後就再也無事交代,只願差給她一些較為輕鬆的事做,人人見了她都是客客氣氣的。
唯有柳青青怎麼想也想不明白,此行來一趟人間,分明是為了報恩的,現下恩人成了別人的夫君,而自己卻成了個服侍他們的丫鬟。
手間是一束園丁剛剛剪下來的桃花枝,想必是挑了滿樹最為繁盛的一枝,上頭還有鮮嫩的綠葉,因著昨日落了雨,露水顆顆點綴,稍稍一搖晃便有微薄的涼意滴落於手。柳青青細細將其擺弄於桌前一方青花小瓷瓶中,罷了又退後幾步,觀察了一番角度,重又回去調整姿勢。
“柳姑娘做事素來都是這般認真謹慎麼?”身後響起一個含笑灑脫的聲音。
“老爺。”柳青青聞聲慌得一下抖了手,那枝上的桃花隨之輕輕一擺,“撲撲”地有小朵的粉色落於桌上。
李朝陵笑了起來,眼角舒心縱容的味道一如百年前柳青青回眸時的那一瞥。他伸出手指拈起桌邊指端般大小的桃花:“桃紅復含宿雨,柳綠更帶春煙。此詩果真是不假。”
柳青青不明其意,更是不知為何連一眼都不敢去看他,手指緊捉了衣袖一角,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