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鎖一直在聽姥姥說的話,一個字都捨不得漏掉。她的心其實是跟著姥姥嘴裡吐出的每一個字在跳,像下臺階似的,一點一點往下落……但是姥姥說到這,卻讓她愣住了。
“姥姥?”她睜大了眼睛。“您的意思是……”
老太太看著她的黑眼圈,在沒什麼血色的臉上顯得非常觸目,但是眼睛也真亮。這孩子有一對特別讓人難以拒絕的眼睛,不管她說什麼,哪怕不說話,只要看著你,就足以讓人心裡打鼓……可是她接下來的話就尤其難以出口。
“來,姥姥和小鎖鎖打個商量吧。要是你能照姥姥說的都做到,姥姥就不講信用一次。”姥姥說著,拉了索鎖起來。
“……真的?”索鎖問。
“來,邊走邊說。”姥姥指了指翠竹庵的方向。
索鎖這會兒當然對姥姥是百依百順。別說是邊走邊說,就是讓她現在跳下這冰涼的溪水去,她也是肯的,“那您倒是說啊。”
老太太戳了下她的腮,說:“聽著。”
索鎖忙說:“聽著聽著。”
“以後不準去做危險的事。可以騎車玩玩,不準去賽車。”姥姥說。
索鎖撓撓頭,說:“哦。”
“要是缺錢了,就想辦法變賣家裡的存貨。你不能欺負姥姥什麼都不懂,說這個沒人買、那個不好賣。要是逼急了,姥姥也是可以揹著銀器去早市的。”姥姥數著第二條。
索鎖撓撓耳朵,說:“那……今年連暖氣都裝上了,往後沒什麼了不得的花錢地兒了嘛。行!”
“再有,”姥姥拉著索鎖的手,“這個最容易。”
索鎖和姥姥走下山路,正聽著姥姥說呢,忽然間一抬頭,看到一輛眼熟的車子停在前面不遠處……她心裡一頓,就聽姥姥說:“好好兒地談個戀愛,結婚去。”
索鎖不吭聲。
那車子赫然是彭因坦的。車在,人沒有理由不在。
她的目光在周圍一掃,並沒有發現他。
索鎖一分神,就沒有順著姥姥的話商議,姥姥皺眉問道:“這個很難為你?”
“姥姥,您這不耍賴呢嘛……好好兒地談個戀愛我倒是能答應,結婚這不純屬……您老誠心的呀?”索鎖扶著姥姥上臺階。
老太太不要她扶,袖著手沉下臉來,說:“那沒的商量了。”
“姥姥……結婚有什麼好啊,男人有什麼用啊!”索鎖跺著腳說。“那您一輩子沒結婚,不也照樣有人給您養老送終麼?”
“我有你,你有什麼?你到時候哪裡去找個索鎖?”姥姥瞪了索鎖一眼,不想理她了。
“那現在社會哪兒還有人為了將來有人養老送終結婚的啊……女孩子哪個不是像我這樣,賺錢養家、獨立自主啊?姥姥……姥姥!”
索鎖一路跟姥姥走到山門外。她絮絮叨叨地念著,姥姥都不接茬兒說。
“姥姥!”索鎖轉過身來,攔在翠竹庵門外。
姥姥看著她氣喘吁吁的,沉默一會兒才說:“也不是非要你馬上結婚。就要你個態度。到了一定的時候,我攔你都攔不住……答應不答應?”
院子裡有“嘭嘭咔咔”的又沉又穩很有節奏的聲音,伴著清清的悠揚的誦經聲。
索鎖聽著這聲音,就覺得彷彿是有什麼東西一下下打在她心上……她看著姥姥,點點頭說:“好。”
老太太聽她答應了,倒也沒有什麼特別高興的神色,平平淡淡地說了句“那就這麼說下了”,抬腳準備進門。
索鎖讓開道,姥姥邁步進門,走在了前頭。索鎖跟上去。從姥姥輕鬆的腳步,她就看得出來姥姥心裡一定是高興的……可是她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反而越走越覺得腳步沉重。
跨院的月洞門裡人影一閃,靜心師傅抱著一大捆木柴走出來,站在走廊上看到索鎖和姥姥,微笑著站一站,指指月洞門裡,說:“你們可回來了,彭先生來了好一會兒了。聽說你們散步去了,他在幫忙劈柴等著你們回來呢。”
姥姥驚訝地問道:“誰來了?小彭?”
索鎖不出聲。姥姥看看她,就往跨院走去。
索鎖站在姥姥身後,看著院子裡大樹下正在揮舞著斧頭劈柴的那個挺拔舒展的身影——他只穿了件白襯衫,還捲起了袖子。清晨的陽光穿過柿子樹的枝杈落下來,落在他的白襯衫上,像是印上了淡淡的花紋……他拿了圓木豎著放在墩上,斧頭大力地揮出去,圓木瞬間就被劈成了兩半、四瓣……他拎著斧頭,一轉臉看到她們,微笑一下,先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