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部分

但是對方一個眼神,一句嘆息,便叫他忘了身份,略了自稱。

那身著月白海青的僧人不置可否,右手結與願印,指端下垂,手掌向上,五指骨節分明,好似白玉竹枝,七分勁節,三分清寒,那手伸向滿地落梅,但見殘影似蓮動,梁澄待要細看,滿地落紅紛紛飛起,彷彿被無形的手牽引著,迴旋聚攏,慢慢堆作一尺花冢。

這人看起來不比他年長多少,竟能做到以氣御物,如此年紀,就有此功力,真是聞所未聞。

不等梁澄驚歎,僧人又伸出左手,梁澄這才發現對方寬大的衣袖裡,竟藏了個闊口胖底白釉執壺,僧人單膝著地,將梅瓣有條不理地掃向壺內。

梁澄前身微傾,正要幫忙,又怕自己唐突,於是雙手合掌見禮問道:“請問師父上下?”

僧人聞言,放下執壺,起身回禮道:“衲子上一下念。”

“原來是一念上師。”梁澄掩住眼底的震驚,再次回禮,“不知上師來此,有失遠迎,可需末學搭手一二?”

“無妨。”一念拒了梁澄後,便繼續收集梅瓣,道:“此梅據傳為禪宗祖師地如來尊者親手所植,迄今千餘載,周遭紅梅,皆是後人從它身上截枝所栽,不過,此梅已十年無花,不想今歲無雪,竟又開了。”

這梅林的來歷梁澄倒是第一次聽說,大相國寺原是禪宗祖庭白馬寺,太祖定都於此後,在其原址上擴建修復,便有如今的中原第一寺。

如果對方所言非虛,那他這也算是糟蹋了佛庭聖物,梁澄於是慚愧道:“適才見此梅英繽紛,忽有所得,武境被破,一時忘形,也不知如何成這般模樣,實在抱歉。”

“無需道歉,花開終有落,此梅十年不開,一開便助施主破障,合該施主的機緣。”

言罷,一念已然收起所有殘瓣,一手立掌豎於胸前,頷首道:“貧僧告辭。”

“上師請留步,”梁澄上前一步急道,見一念向他看來,神情淡遠,心下便是一顫,當即斂神收色,原本來到嘴邊的話不知怎麼,卻是說不出口了,於是臨時轉了話頭:“不知……上師要這梅花有何用處?”

“制香。”

一念言簡意賅。

梁澄:“原來上師於香道一途也有造詣。”

一念:“略涉一二,不足稱道。”

“既然如此,便不打擾上師了。”二人於是相互道別,穿花拂枝,走出梅林。

進屋前,梁澄停足回望,此刻東方乍白,晨霧漸起,寒煙縹緲,不遠處的梅林便顯得迷迷濛濛,看得不很真切。

一念……

梁澄心裡默唸此二字,原來他就是無渡大般若唯一的衣缽傳人,禪宗百年難得一見的天縱奇才,不但幼通經史律論,儒道玄學,於武道上也是根器無雙,盡得大般若真傳,以弱冠之齡一頓超入,當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方才,梁澄叫住一念,便是想把心中想好的出家託詞告訴對方,以便明日行事,但是在觸及那雙寒星般清冷淡漠的雙眼後,便再也說不出一句那已想好的藉口,彷彿所有的誑語遮掩,在那雙洞察世事的眼中,都無所遁形。

梁澄最終暗歎一聲,推開屋門,迎面便是安喜平焦急委屈的白圓臉龐。

“殿下,您這是去哪兒了?”隨之尖叫一聲:“這大冷天的,您怎麼光著腳就出去了,凍壞了可怎麼沒辦?!”

“喜平,孤進境了。”梁澄嘴裡的好訊息卻並沒有消掉安喜平眉間的心疼,整張臉依舊皺著,嘟囔道:“練功也不能忘了穿鞋啊,殿下尊貴無比,千金之軀,怎能受此寒凍?”

梁澄無奈,心知安喜平不但忠心耿耿,還是真正地關心著他,便由著他去了,任由他給自己洗漱更衣。

大齊自以得火德,旗幟尚赤,龍袞冕服以赤黑為主,而太子禮服,與天子相近,改五爪龍紋為四爪蟒紋。

梁澄生得極白,一襲絳紗墨緣蟒袍更襯得他肌瑩似玉,身姿爽拔,氣韻優容。

此刻立在大相國寺祭臺底下的百官僧眾,以及外圍的普通百姓,無不感嘆一聲,太子當真好風采,好氣度,不愧為大齊儲君。

梁澄雙手拈香,平舉至齊眉,莊重行禮,想到等下要做的事,不由深吸一口氣,將三株香齊齊插入香爐裡。

然後退後三步,在眾人以為他要對著佛祖唸誦禱文之時,竟暮然轉身,視線掃過眾人,薄唇輕啟。

“孤昨日夜宿寺內,竟得佛祖託夢。”

一言既出,眾人譁然,梁澄抬手往下一按,場面頓時恢復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