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誠惶誠恐叩頭請罪的雍州長史,還有一旁滿臉不得勁模樣的兒子兼雍州牧李賢,她仍是極好地保持著處變不驚的表情。人都已經死了,生氣也於事無補,再說,能夠逗人開心妙語連珠的人,又不是死了一個就再也沒有了!
但她確實很生氣,這臉色雖不變,責問的語氣卻是一句比一句重,最後還是看在那個可憐的長史是她調配給李賢作為副手的份上,她才結束了自己的凌厲質問,吩咐雍州廨和左右金吾衛密切配合,務必十天之內抓到兇手。
這雍州長史千恩萬謝地走人,李賢正想跟在後頭,卻被武后叫住了。這一回,他再次領教了自己這老媽久違的目光攻勢,雖說好久沒經歷過這樣的場面,但畢竟多次交鋒的經驗還在,而且身正不怕影子斜。他這次坦蕩蕩啥都沒幹,幹嗎要心虛?
“好端端地偏偏人死了,你父皇好容易有這麼一個能插科打諢的人,也勉強能看清他玩的那些把戲,如今一知道這事雷霆大怒。畢竟,這謀殺朝廷命官的事情,先頭只有太宗皇帝的齊王李佑曾經暗殺過權萬紀,之後從未有過。”
“光天化日之下當街刺殺朝廷命官,這事情攸關大唐臉面。若是不查出一個所以然來,只怕如今在長安的各國使節也會看笑話。除了左右金吾衛和雍州廨通力合作之外,我建議母后把程處默也算上,羽林軍中也有幾個能幹的軍官。再加上大理寺。總而言之,多管齊下,我就不信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要說造謠,李賢絕不陌生。他自個就是煽風點火的祖宗,怎麼甘心人家把髒水潑在他頭上?一面派人出去把水攪渾,一面大公無私大義凜然地提出這麼一個建議,他那表情要多坦蕩有多坦蕩。
他孃的。這要是不把黑手揪出來,他就不叫李賢!
對於兒子這樣地態度和這樣的建議,武后很滿意。只是思索片刻便立刻答應了。事實上。流言語雖然多。但她並不怎麼相信李賢會如此沉不住氣,寵愛的兒子和一個可有可無的寵臣。孰輕孰重她還是分得清地,倘若李賢真的看不慣明崇儼,她不介意把人貶黜到嶺南去。然而,如果真是李賢殺的人,那麼她就要好好考慮一下自己的未來計劃了。
今天敢光天化日之下殺人,將來誰能擔保他不會幹出點別地?
事實證明,擁有了近二十年的母子相處經驗之後,李賢在這一方面的技藝水平已經爐火純青登峰造極。哪怕這件事情真是他乾的,他也能把所有痕跡給擼平了,把事情原委解釋得天衣無縫,更何況這原本就不是他乾地!於是,在他的循循善誘引導下,武后漸漸把注意力轉了過來。
擺事實,講道理,論述文中最常用的兩個手法被李賢用到了如今地場合中。從自己從遼東回長安途中遭遇地奇怪刺客,到杜康酒肆上遇到地李驚蟄的古怪提醒,再到這件意味難明地當街刺殺案,他索性一五一十都對自己的老媽撕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這父皇和五哥一病,有異心的人就多了。就算是某些朝臣,也不免有讓我自立門戶和母后你打擂臺的意思。他們這些人倒好辦,也就是認為牝雞司晨非吉兆,倒是某些隱在暗處野心勃勃謀劃的人更可恨。母后,這麼多年下來,別人不知道你的辛苦,難道我還不知道?單單說父皇時不時因病倦政,若不是母后,只怕早就出權臣了!”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順便再捧上兩句,這基本上是人人通殺的絕學,在武后面前也是屢試不爽。於是,就只見武后的面色陰轉多雲,多雲轉晴,很快恢復了日常水準。當然,和最後的總結陳詞相比,前頭李賢列舉的事實才最最讓她在意。
自個的兒子她有充分的信心看住,但若是讓別人鑽了空子,那可就是奇恥大辱!
要說明崇儼曾經是
家裡的座上嘉賓,自個春風得意的同時,也連帶襯著子吃飯的人沒了飯碗。這一個妙語連珠同時還會一手出神入化幻術的角色,試問尋常門客怎麼能與之並肩?於是,明崇儼一死,暗地拍手稱快的人絕不在少數。
然而,最最高興的人卻是郭行真,因為明崇儼搶去的,是原本他佔據得牢牢的御前第一供奉的位子!想當初他剛剛來長安城那會,把道藏黃庭講得頭頭是道,於是一舉成為東嶽觀主,東嶽先生的名號響徹天下,就是天子皇后,也是稱東嶽先生而不名。
結果倒好,明崇儼這麼個江湖騙子一出現,他的風頭大掃,就連獻上去精心炮製的“丹藥”,皇帝都不太理會了——他壓根沒考慮,自己和李賢一塊煉製的丹藥確實有滋陰補陽的功效,但對於李大帝的失明沒多大作用,怎麼會像以前那樣受到追捧和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