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禍害嘛?人家男的是結過婚的,有老婆,有兒子,是個當兵的,是省裡大官的兒子。男方家也堅決不肯要。我跟你們說啊,他們有錢有勢的人,不是說他們壞話,他們的心腸子硬得很呢!他們不要這孩子。不要,好事!咱們要!”宋媽倒是個熱心又爽快的人。
“快把床給鋪嘍。”劉嬸歡心,輕聲吩咐夏叔。
“這籃子給你,裡面有奶瓶、奶粉、白糖、小衣服、小鞋子,還有一個信封袋,裡面有幾張棉花票、布票、糖票、油票,還有二十塊錢。這些都是男方父母家給的。”
“哎呀——這年好過了,這孩子,是個福星嘞。”劉嬸眼裡一瞬間便充滿了母愛,看著懷抱裡的嬰兒,呵呵直樂,兩眼眯成了一條縫。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高等學府 第二十章(3)
“我可一分錢都沒拿啊!”宋媽一向與人為善,但她凡事都要掛在嘴上。
“等她長大了,讓她孝敬你。”夏叔憨笑。
“那姑娘是我遠方的外甥女,她先是不捨得,好不容易才給談妥。起先,說是把孩子給掐死了也不送人。你看看!這倔脾氣!啊,對了,她可有個條件的,這孩子的名字他們給定下了,叫‘夢飛’,說是不準給改嘍。你們可別給改了啊,那姑娘,脾氣倔得很呢,她娘都要怕她三分。”宋媽認真叮囑,“這回,她實在是不在理上。叫‘夢飛’就叫‘夢飛’吧,不就是個名字嘛!倒省得我們費腦筋啦!”
“有錢人脾氣都大。”劉嬸點點頭,表情認真,應承了宋媽。
“是的,有錢人,脾氣都大得很呢。行,‘夢飛’就‘夢飛’吧。這兩個字怎麼寫?”夏叔止不住地樂呵。
“他們都給寫好了,在信封袋子裡頭。”宋媽似乎是有些不過意,“你們沒經驗,有事,你們就喊我。對了,過了年,我陪你們去找居委會,給孩子報戶口。”
夢飛一天天長大,可不像是醬油店裡走出來的女孩子,白白淨淨的,乖乖巧巧的。劉嬸每天給她梳著兩隻翹小辮,神氣十足。夏叔把不足六平米的小屋給收拾出來,鋪上了磚,打了張小床和小桌子。夢飛喜歡她的小屋,在窗下的小桌上寫寫畫畫的。劉嬸從不讓夢飛到燒飯的地方,怕油煙燻著她了。不過,夏叔、劉嬸經常讓她幫著送醬油,收醬油瓶子。她愛蹦愛跳,愛說愛唱,東炮臺街三十三巷的鄰居都喜歡逗她跳個舞,唱支歌。她倒也大方,舞跳得認真,嗓子眼清亮清亮的。他們總忍不住相互說出兩個字:“看看!”這常用詞的含義實在是豐富得很,當時的夢飛是沒法理解。她跟鄰家的孩子們成天一起在巷口邊跳皮筋、跳房子、跳大繩。有一次,夏叔出門,喊夢飛回家吃飯,見到一男一女遠遠地站在巷口的老樟樹底下。那男人穿軍裝,大高個子;那女人穿黑色衣服,瘦高高的。在這個地界,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於是,夏叔和劉嬸忐忑不安,生怕這到手的孩子再給人抱了回去,多少次都跟宋媽提起那兩個人。宋媽嫌他們太多心:
“我們費了多大的勁兒才把戶口給辦了!戶口都落在你們家裡了,那煮熟的鴨子可是飛不了嘍!”宋媽朗笑。
可是,宋媽快人快語。所有關於夢飛的事情,東炮臺街三十三巷的大人和孩子沒有不知道的。夢飛很快也就知道了自己是個抱來的“壓子”。那年,她還不到五歲。平日裡,她仍然是一口一聲“爸爸”、“媽媽”,仍然跟小朋友們玩得樂翻天。可是,隔三岔五地,到了吃飯時間就找不著她。費了好大的工夫,才發現,她要麼是爬到別人家的房頂上坐著望呆,要麼是跑到巷外坐在井口邊望著井底發愣。有一次,發現她的時候,她已經在巷口的老樟樹的枝條叉上睡著了,嚇得劉嬸兩腿發軟,三五天都緩不過勁兒來。
夢飛的臉上、胳膊上還有腿上,到處都給蚊子叮出一個個小紅疙瘩,夏叔和劉嬸見了,百般的心疼。他們捨不得打她,也捨不得罵她,就是嚇唬嚇唬她,說那屋頂上有咬人的黃鼠狼,說那井裡有咬人的水蛇,說那老樟樹上有咬人的馬蜂。這些似乎是沒有嚇著夢飛,她仍然隔三岔五地上房、爬樹、坐井口。只是,看到有人家的煙囪冒煙了,她會自己下來,輕輕慢慢地走回家。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說不出有什麼特別的高興,也說不出有什麼特別的不高興,反正就喜歡往高處攀,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看看屋頂,看看天空,再看看屋頂,再看看天空,反正有用不完的光陰。
高等學府 第二十章(4)
一九七〇年,六歲的夢飛開始在下關區天妃宮小學讀書。每天,夢飛一出門,劉嬸便站在門口,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