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可以給夏邑鼎政委留個字條?”她詫異自己還沒有完全想好竟然就脫口而出了。
“你是哪裡的?”衛兵依然警惕。
“我——我是東方大學的老師。”
“請出示工作證!”高高的衛兵嚴肅,伸出戴著白色手套的右手。
“嗯——我沒帶包,沒有帶在身上,不過,你看——”她指了指自己胸前的校徽。
衛兵示意她到接待室。她接過筆和紙,寫道:九華山
爸爸、媽媽:
你們好嗎?
我現在東方大學工作。辦公室的電話是:33409。
小星1982718走出接待室,她一下子哭了起來,推著腳踏車,一路走回家。衣服的前面和後面都是透溼的,尚金堂問她是不是掉到水塘子裡了。
那天的天氣出奇地熱。
第二天早晨,司馬紅革一進辦公室便接到媽媽打來的電話。在電話上,媽媽說話還是像從前一樣慢慢悠悠的,卻有些哽咽,司馬紅革倒顯得平靜,沒有多說什麼,其實,她的內心幾近崩潰。
自從女兒帶同學抄砸了自己的家,爸爸、媽媽沒有一天不為她擔憂。只是,那之後不久,他們便舉家遷往蘭州,到了一九七五年,他們才又回到南京,住到富貴山的農場巷。他們多方託人打聽女兒的下落,毫無結果,卻在一次不經意的晚宴上得知女兒真的已經改名為司馬紅革,已經在東方大學中文系做了打字員,而且已經結婚成家。在一次軍民共建的高層會議上,東方大學的彭元忠書記鄭重地向夏邑鼎政委承諾,一定關照他的女兒和他的乘龍快婿。第二年,也就是一九七六年,司馬紅革順利地被推薦到哲學系讀書,尚金堂的官運也正是從這一年開始起步的。
接到母親電話的第二天下午,尚金堂和司馬紅革便帶著孩子乘坐公共汽車去了富貴山農場巷。
在農場巷口,司馬紅革在老榆樹下站住,把懷裡的孩子遞給尚金堂。她攏攏齊耳的短髮,理理額前的劉海,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方白色繡花絲帕,蘸去鼻子兩側和脖子上的汗漬,又從褲子口袋裡取出一小盒面霜,右手食指輕點了一些,抹在左手心裡,雙手在面部來回輕輕地塗抹,最後,用兩手的中指把眉毛往兩邊順了順,抿抿嘴,舔舔唇,咧了咧嘴,做出要微笑的姿態。然後,開口問尚金堂: txt小說上傳分享
高等學府 第八章(4)
“你看,我還可以嗎?”
“可以,可以!在家都拾掇半天了,臨上場,還要補妝。知道的,你是去父母家,不知道的,以為你是去登臺唱大戲,現在這樣子,只能演老江姐了。”尚金堂玩笑,有這麼個高官老丈人,他著實好心情。
司馬紅革不搭理他,拉拉衣服,左右拍拍肩膀。
“沒有頭皮屑吧?”
“沒有。看不出來,你衣服就是頭皮屑顏色的,有也看不出來。呵呵——”
司馬紅革瞪了他一眼,卻不無溫和地說:
“見到我爸媽,你說話要有分寸啊!”接過孩子,上下打量著尚金堂,急乎乎地說:
“你趕緊把頭髮再順一順。”
“你還擔心我說話沒分寸啊?滿腹錦繡文章,我說,孩兒他娘,你怎麼一夜之間就變得這麼迂腐嘮叨了呢?”尚金堂做出輕鬆玩笑的樣子,“頭髮在家不都梳過了嘛!你又不讓我多抹頭油,這不,風一吹,就亂了嘛!別這麼緊張,今天,觀眾不多。哈哈——”尚金堂話語不少,喉嚨卻發緊,一陣一陣地。
“叫你順一下,你就順一下嘛,哪來那麼多廢話。唉——鞋,看你鞋髒的,右腳。唉,真笨,右腳,左右都分不清了。”司馬紅革顯得有些躁動不安。
“估計剛才在公共汽車上給人踩了。”尚金堂仍然是輕鬆的樣子,抬起左腳在右褲腿上擦了擦,再抬起右腳在左褲腿上擦了擦,“這下行了吧!”
“褲子髒了。”
“行了,就是灰,又在後面,看不見。”
司馬紅革的爸爸、媽媽在大門外迎候。爸爸慈眉善目,頭髮花白,卻不失俊秀清逸。媽媽恬淡白淨,大大的眼睛,有點兒溼潤。媽媽依然是那麼的漂亮,超短的黑髮微微卷翹,淡藍色的小翻領短袖,精緻的小銅釦。媽媽遠遠地就盯著女兒看,走到身邊,卻只微微地笑著,看著女兒懷抱裡紗巾遮蓋著的孩子,表情有些僵硬。
“爸爸,媽媽。”兩人異口同聲。
爸爸迎上來,笑眯眯的,跟尚金堂握了握手,把他們引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