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察覺到有人走進,小孩驀地回頭。
我看見一雙澄澈的眸子和眉心一點豔紅的硃砂。我心中一緊,手抖了抖,給陌溪買的糖掉落在地上。
“你是誰?”他走到我面前。
我蹲下與他平視,在他清澈的眼裡看見了自己的影子,我用衣袖替他擦了擦臉上的灰:“我叫三生,是來勾搭你的。”
他盯著我,不說話,任我用衣袖將他的臉擦了個乾淨。我看了看他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還有脖子和手上些許青紫的傷痕,想起九年前他母親的那個樣子,並不像是個窮困潦倒的人,怎的會將陌溪養成這樣:“你娘呢?”我問。
“死了。”
他這直接坦然的回答倒弄得我怔了一怔,凡人不是向來都很在乎生死一事麼?他……興許是太小,還不懂生死之事吧。我只好如此解釋。
“既然你娘已經過世,那你的事便全由自己做主了,你且記著從今天開始我便算是勾搭上你了。”
他依舊無聲望我。我撓了撓頭,覺得和一個小孩交流十分困難,且這個小孩還是個有些孤僻不善言辭的小孩兒,我決定用通俗的語言對他解釋一番。
“也就是說,我從今天開始就是你的娘子了,依著凡人的規矩,我算是你的童養媳。但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後有我在,沒誰能欺負你。”他眼眸微微一亮,我摸了摸他的頭:“你且叫聲娘子我聽聽。”
默了一會兒:“三生。”他如是喚道。
“是娘子。”
“三生。”
“娘子!”
“三生。”
“……好吧。”我敗下陣來,“那就叫三生吧。”
“三生。”
“嗯。”
我永遠記得,那一天他無數遍的喚著我的名字,每次非要得到我的回答才罷休。而到後來,我才知道,他這樣做的原因,是曾經有一天,他也這樣無數次的喚著他孃親的名字,而再沒得到過任何回答。
陌溪原是天上的戰神,他現下雖下凡歷劫,做了一個凡人,但也應當做個溫文儒雅舉止有禮的凡人,所以我便尋思著送他去書院唸書。
離我們住的地方不遠處有個小鎮,鎮上只有一座書院,書院中的夫子們知曉陌溪小時候曾被一個老和尚預言過,他會克盡親近之人,所以都不大願意收他。
我讓陌溪抱著一錠金元寶圍著書院轉了一圈,最終夫子還是將他收了。
送他進書院那天,我替他挽了髮髻,他從銅鏡中望我,眸中帶著幾許忐忑。我溫言道:“你要在這人世活上數十載,這時間本算不得長久,我自可護你一生平安,但我更希望你做一個有擔當的人,將這數十載過得風風光光的。讀書是必須的。進了書院聽夫子的話,他們雖算不得什麼聖人,但在學生面前好歹也裝得一副人模狗樣的驕傲姿態。好好學。”
陌溪點頭。
他晚上回來時臉上卻帶著傷,紅一條青一條的。我問他:“被欺負了?”
他點頭。
“欺負回來沒?”
他搖頭。
我替他將傷口收拾了一番,問:“欺負你的人住哪兒?”
王小胖子是小鎮一個土地主的兒子,他家底殷實,後院也大。我瞧著十分歡喜,一把鬼火點著他家柴房之後,正巧吹了一陣南風,將讓這火燒得十分的旺。整個小鎮半邊天都燒紅了。
我覺得甚為壯觀,便領著陌溪去了一個好觀景的地方,指著王小胖家沖天的火光道:“使勁兒笑。”
陌溪默了默,他望我:“三生,夫子說要以德報怨。”
“陌溪,你要學會辨別。夫子這話明顯是在放屁誆你。聽聽就行了,當不得真。”
陌溪聽了我的話,訥然的發出了“哈哈哈”的聲音。
人世的時間過得極快,轉眼間陌溪便到了弱冠的年齡了。
在我如此精心的教育下,陌溪不出意料的長成了一個溫潤如玉的君子。他的容貌身型與我在冥府見到他時半分不差,這樣的天人之姿在人世極是少見,加之陌溪又聰慧非常,在小鎮一帶竟成了一個遠近聞名的人。
然,人怕出名豬怕壯,這俗話能流傳得這麼就,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我正斜臥在榻上看著新出的話本子,這是一出才子佳人歷盡磨難之後進行了一系列恩恩啊啊運動的詳細描寫的戲。我正看得動情之處,陌溪自門外走進,他替我將隨手扔在地上的披風和襖子撿起來放好,又給我倒了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