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小寶這個名字似乎觸及了什麼神秘的開關,三雙在空氣中壓根沒什麼著落點的筷子神奇地頓了頓,然後同時“啪嗒”一聲放了下來。花半夏只淡淡說:“吃飽了。”了緣和迦南羅倒是沒什麼反應,看上去像是和平常沒什麼不同,卻又透著一股子裝腔作勢的古怪。然而他們自己似乎一無所覺。大音越發地納悶起來。
突然,急促的腳步聲先一步衝了進來,一個小小的人影幾乎沒剎住腳,幾乎一股腦撞進了緣的懷裡。大冷天裡,鐵青著臉的小象額頭上還躺著汗,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師哥,不、不好了……”
老實說,方輕盈一開始並沒有綁架全村老小的意思。
在胡禿根家裡作為底層奴隸窩了許久,方輕盈每日清早起床推車、擺攤、磨面,比誰都勤快,比任何一個小販都能流利地叫賣,日子一長,連家裡那個被綁在樁子上的小賊都感嘆:“這還是快意恩仇的女俠?都活成世代賣面的小老百姓了。”
小賊在某一日突然跑了,地上只剩下一圈麻繩,桌上只留下一張紙,上書: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她想,那小賊估計也就會這一句。小賊的離去沒有造成任何波瀾,方輕盈沒有放在心上,夜裡偶爾想想,卻覺得小賊那句話說得甚是有道理:老孃在這兒待著算什麼?我是來抓人的,不是來做店小二的!
胡禿根連著幾天沒有開工,方輕盈在廚房中一邊洗碗一邊越想越不對味兒,一步□□地挪向胡禿根的房門。房門大開著,胡禿根正坐在門口,沒睡醒似的表情,正直直對著她。
“方丈?”了緣急急衝向山門,將叫花子似的方丈從草堆裡拎了起來。這個消失了一段時間的方丈披著燒了一半的袈裟,衣角上還有乾涸的血漬,猛地將嘴裡的一根草呸出來,叫罵道:“龜兒子!差點要了老朽的命……了緣?哎你不用扶我,死不了……”
花半夏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土匪似的方丈在了緣的攙扶下走上來,陰鷙的眼神在所有人身上一溜煙掃過,落在花半夏那張僵硬的臉上便停住了,道:“你就是花半夏?山下的仇家找的就是你?”
石老先生在她身後抖若篩糠,哆哆嗦嗦道:“你、你先把村長放下來啊,有事好商量……”他身後一堆的村人也跟著哀求,那個被吊在樹上的村長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臉都成了豬肝色,一雙小腳在風中撲騰來撲騰去,全身更是抖得厲害:“女、女俠,我是真不知道,你說的人,是、是有,可早就死的死,走的走,我們村裡沒生人了啊……”
方輕盈沒怎麼聽見。實際上,她已經從最開始的心虛,轉移到了對往事的回憶。那個時候,胡禿根是怎麼說的呢?印象中,胡禿根從未這樣說過話,可是那天,他卻說了。
“方輕盈,有沒有覺得命運是很奇妙的?你們總以為天命自有主宰,誰知天命背後更有深意,誰都身不由己,誰都甘之如飴。有沒有想過,你正追尋的一切,只不過是對原來的回溯?”
說這番話的胡禿根,悠遠淡然,好似並不在凡間。可是那怎麼可能呢?他不過是個賣面的。胡禿根說完那些不明所以的話之後,又說他要去別的地方賣面了,這塊地兒沒生意做了。
果然就是個賣面的而已。離開那座小宅子時,方輕盈卻忍不住回眸,寒風中如此沉寂,彷彿對著過客、對著歸人,想要訴說什麼,卻沒有說,如同它那永遠倦怠的主人。甩開那怪異的陌生感覺,方輕盈就是從此刻開始,真正踏上了征途。
“喂!”
一聲呼喚,將她拉回原始的記憶。那裡是一切糾葛的開始。方輕盈回過頭,風中那個瘦弱的身影彷彿風吹一吹就要倒,一身的素服,頭髮也亂糟糟的,似乎很是疲憊,眼神裡卻還透著令人不能忽視的光芒:“我在這裡。”
大地彷彿陷入了沉寂,沉寂過後是迅猛的躁動。不知道是誰開天闢地第一聲叫喊,引發了陣陣雷聲,尖叫此起彼伏:“有鬼啊!”
“花半夏詐屍啦!”
“喊道士啊!這裡有一大一小兩隻厲鬼!”
“慌個甚!先把村長放下來!”
“……”
人群洶湧之間,只有她們兩個沒有動,隔著人海,靜靜注視曾經。曾經啊,在天子腳下,九重城闕,花半夏還是身著華服的公主。曾經啊,方輕盈只是每日提水搓衣的一名普通的浣衣女,宮裡的太監宮女都說她力氣大、會幹活。
那一日,公主在扎堆的宮人中一眼望過去,手也指了過去,對上炯炯的目光:“就她吧。”
☆、花非花
雨停了,望福樓也清靜了。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