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後,立時扔了那窗簾,下意識地伸手去捂嘴。
原擠在花姐胳膊下的雷寅雙不禁哈哈一笑,可轉眼就擰了眉。
和花姐不同,她並沒有受江葦青的美色所惑,而且她正在心裡把這一年多不曾見過的小兔,和她記憶裡的那個小兔做著對比。
——花姐的話不對!誰說男孩的臉肯定比女孩大的?!至少對於小兔來說,他的那張臉小得令人髮指!特別是,明明他都長得跟健哥一般高了,居然一張臉還只是這麼一點點巴掌大……回頭看看自家弟弟那肥嘟嘟的小胖臉,雷寅雙心裡立時得出一個結論:果然,那孩子對她報喜不報憂了!
她正這麼想著,忽然就聽到花姐感慨道:“看來這孩子在家裡處境還不錯。”
雷寅雙不由又是一擰眉,“怎見得?!”
“瞧他那身打扮,”花姐道,“光腰間的那塊玉佩,就足能買個百十畝良田了。”——這語氣,顯然就是那山大王評估“肉票”的聲氣兒。
雷寅雙睨花姨一眼,“胖叔可不在,沒人替你蒸人肉包子。”
胖叔自在慣了,不願意進官場,又說什麼“狡兔三窟”,只要有他在,好歹三家人都算還有條退路,便留在了龍川客棧裡。
雷寅雙撩開窗簾,一邊往外看一邊跟花姐又道:“以前他在家時,人家不也是好吃好喝好伺候著的嘛,也沒見短了他什麼,可他那就叫處境好了?!”
她透過窗簾縫看出去時,卻忽然發現,小兔竟不見了。
她哪裡知道,她和花姐說話的功夫,小兔早到了她們車窗外面,恰正好聽到她這最後一句話。
江葦青的心頭跳了跳,有些感動,也有些欣慰——總算他這一年多的書信沒有白寫。
一開始給她寫信時,江葦青曾想過利用她那總是氾濫的同情心,寫一寫自己在那個家裡的艱難處境來著,可他既不願意叫她擔心,又不願意叫她覺得自己無能。而且,在他舅舅的默默支援下,如今他雖然還未能給自己報了仇,卻也再也不是當初那看著高高在上,其實誰也不拿他當一回事的境遇了。只是,若要他把他使過的那些手段都寫給雷寅雙看,他又擔心她會覺得他學壞了……於是,思慮再三,他便那麼故意地藏半句露半句,信中從不說他的難處,只於解決了麻煩後,向雷寅雙誇耀“戰功”時才“不經意”地帶出那麼一兩句之前受到的刁難。
於是,這在雷寅雙眼裡,便更加印證了他的“報喜不報憂”。
江葦青抿了抿唇角,抑下心頭起伏著的歡喜,抬眼看看仍七嘴八舌搶著跟雷爹和宋老太爺說話的板牙等人,又默默清了清嗓子,這才對著那窗簾縫隙處叫了聲:“花姨,雙雙。”
雷寅雙早習慣了小兔那清亮的童音,忽然聽到車窗外響起一個帶著些許奇怪嘶啞的低沉嗓音,她不禁愣了愣。不過,便是那嗓音有了一些變化,她還是一下子就聽出來了,這是小兔的聲音。於是她立時忘了花姐左交待右交待的“女子不得拋頭露面”的規矩,忽地一把掀開窗簾,抬頭看著江葦青露出個大大的笑容來。
“誒?”雷寅雙彎著眼眸看著他笑道:“你的聲音怎麼變成這樣了?”
瞬間,江葦青就覺得,他倆似乎從來沒有分開過。那熟悉的親暱感,令他渾身一陣溫暖,便抬眼看著車窗裡的那張臉笑道:“你的聲音也有點變了呢。”
確實,不僅小兔到了變聲期,她也是。雖然她的聲音還是一樣的清亮,卻再不是那種孩子似的童音了。
花姐再沒想到雷寅雙會猛地這麼一把拉開窗簾,看著她張了張嘴,卻是又看看那幾個頭戴冪籬的少女們,忽地一陣疑惑——不是說,城裡的大家閨秀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嗎?
不過,既然城裡對女孩子的規矩,看起來好像沒她想像的那般嚴苛,她也就犯不著再去阻止雙雙了。
她不由把江葦青一陣上下打量。
這孩子,雖然看著還是那熟悉的眉眼,卻於無形中,又給人一種說不清的陌生之感。就好像,他只是皮相未變,骨子裡卻已經有了什麼不為人知的變化一般……
花姐打量著江葦青時,江葦青仍直勾勾地看著雷寅雙。
這一年多以來,雷寅雙抽條抽得很厲害。她原就生得不胖,這一下,更是顯得她光長骨頭不長肉了,甚至連那張圓臉,都有了個明顯的尖下巴。唯一不變的,是那雙鑲嵌在一圈濃密睫羽中的圓圓貓眼,以及那眼眸裡一如當初的清澈和爽利。
還有,她那標誌般的、貓一般的笑容……
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