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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部分

可笑那陳列品裡,不少蔣氏遺物,牆上貼著的解說詞,為公私合營大唱讚歌。蔣氏若地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

沒想到何老先生與外祖竟是故交,方思慎不由得凝神注目。

幾人一時都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方篤之指著方思慎,忽道:“小思的母親,是蔣家大小姐,閨名喚作蔣曉嵐。”

何惟斯與何慎薇都大吃一驚。

何惟斯不敢置信:“這……怎麼可能?蔣昭麟什麼時候有過女兒?”

方篤之也不反駁他,心平氣和道:“據說蔣老先生命中無子,幾個兒子都中途夭折,最後只剩了中年生的小女兒。共和26年,第三次大改造開始,蔣曉嵐16歲,我17歲,何慎思……18歲。我們同一批去往青丘白水。曉嵐的父親,正是東南商協會會長蔣公昭麟。後來……我回了京城,他們留在當地。共和41年,曉嵐去世。到共和48年……他……也走了……”

在座諸人都清楚,這個“他”指的是誰。

何惟斯默然半晌,冷不丁問:“方思慎是你兒子?” 他心裡極其看不上方副司長的人品,又覺得對方這時候提起蔣氏,難免故意攀援之嫌,臉色頓時相當不善。目光森然,恍若明鏡冷光出匣。

方篤之坦然回望:“是。”

方思慎瞅著兩位長輩,卻沒有人留意他的神情。他知道父親打定主意要讓何家人誤會到底,隱隱約約猜到背後用意,手心一忽兒涼一忽兒熱,什麼話也說不出。

何惟斯長嘆一聲:“蔣昭麟確實是克兒子的命,倒不料一個女兒,那種情形下還能替蔣家留下血脈。”衝方思慎道,“我這回在東平,聽說蔣氏幾門旁支,大改造運動結束之後,都得到了公家賠償,連房子帶現金,數額還不少。你一個嫡系血親,回去找過沒有?”

方思慎還沒答話,方篤之已經截住:“我們方家,倒也不缺這點。”

何惟斯看他一眼,緩緩道:“方司長,老朽雖然大半輩子漂泊在外,這些年內地狀況如何,亦頗有耳聞。當年何家到了花旗國,唯獨老三不肯從商,非要去唸什麼飛船上天。後來更是中了邪似的要回國為貴黨效勞,甚至不惜跟老爺子斷絕關係。老三一兜子走了之後,起初還常有通訊往來,自從貴黨第三次大改造開始,再無音訊。這些年你們這個運動那個運動,聽說很是叫人不堪回首。老朽半截入土的人,那些個細枝末節也不想知道了。只求閣下看在一把年紀的份上,告知一聲,我那可憐的三弟何惟我與弟妹章妙嘉,還有他們可憐的孩兒何慎思,究竟埋骨何處?哪怕一絲線索,何家上下,感恩不盡!”

說到最後,顫巍巍地站起身,衝方篤之打躬作揖。

方篤之動作比何慎薇還快,立刻扶住了老人,動容道:“何世伯,折殺晚輩。”

等老人重新坐下,才懇切而哀傷地解釋:“當年我一回到京城,就曾仔細打聽何先生與章女士遺骨下落。據可靠訊息,因為過世後沒有家屬認領,跟其他無主屍體一起,成批火化,骨灰不知去向。至於……至於何慎思,是小思親手安葬,埋在青丘白水的森林裡。您大概也聽出來了,小思的名字,正是為了紀念他的養父。去年年初,小思曾經回去一趟,本想把他母親和養父的骨灰遷出來,只是沒料到……因為林區過度採伐,老林子全部補種幼苗,原先做下的標記,再也無從尋找……”

第一〇四章

回家途中,洪大少看這邊父子倆臉色差得很,幾次想開口,都在方思慎眼神暗示下忍住了。他知道老丈人對自己心存疙瘩,沒那麼容易解開,打算做一家人,就必須經得起持久戰。乾脆什麼也沒問,盡職盡責送到家門。

老人濁淚縱橫的滄桑面容總在眼前浮現,方思慎心中彷彿有根線,一陣陣牽扯著發痛。然而回到家中,看見父親一言不發,徑自站在陽臺上,傍著那面果樹一動不動,一句“爸爸”出口,後面的話無論如何也出不了口。

對於失去至親的何惟斯來說,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固是終身遺憾,而對於方篤之來說,失去最後的寄託,意味著什麼,方思慎再清楚不過。

歷經歲月熔鑄的深情與痛苦,累積沉澱,每一步都是不可告人的無奈和絕望。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

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方思慎眼睛澀得發痛,淚水卻流不下來。在客廳裡默默陪了一陣,起身做了點簡單的晚飯。臨睡前從房間出來,父親居然又在陽臺上站著。聽見響動,回身衝兒子道:“小思,早點睡。”

“那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