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裡的袋子放在桌上:“你餓不?”
方思慎搖頭。
洪大少看那袋子一眼,露出幾分可憐相:“我有點餓了……放到明早估計也不好吃了,不如熱了吃掉吧。”
方思慎只好說:“隨你。”
洪鑫垚便去拿鍋。方思慎依舊用著當年胡以心施捨的,差點被洪大少爺扔掉的那個舊電鍋。敲著斑駁的鍋蓋,洪鑫垚心想:這破玩意兒怎麼老也不壞。
紙袋子裡一盒鮑魚粥,一兜素三鮮包,特地讓翠微樓夥計送來的,在操場吹了半天冷風,早已涼透。洪鑫垚望著這堆東西,犯了難。左比劃右比劃,不知怎麼放進鍋裡才好。
方思慎伸手把粥倒進去,找出電鍋配套的小蒸屜,將三鮮包平碼一層,蓋上蓋。
“還是你行,呵呵……”看方思慎要開口說話的樣子,洪鑫垚立刻道,“我去洗手!”故意在水房磨蹭好一陣才回去,正好鍋裡的粥咕嘟個不停,香味四溢,熱氣飄散。方思慎坐在椅子上,被滿屋子香噴噴熱騰騰庖廚俗氣包圍,臉上有一種柔軟的茫然。
洪鑫垚找到抹布,端著蒸屜整個扔到桌子上,一邊哇啦哇啦叫喚,一邊把手捏上耳朵:“燙、燙!好燙!”
又找到兩個碗,將粥倒進去:“反正也不多,一人一半。”把兩碗粥並在一塊兒比著,彎下腰仔仔細細平均分配。
洪大少的存在感實在過於強烈,一個人能搞出一堆人的熱鬧。方思慎看他這邊一勺,那邊一勺,嘴裡嘟嘟囔囔,斤斤計較得滴血,臉上不禁帶上了幾分好笑。
“喏,喝吧。”
洪鑫垚遞得自然,他也就接得順當。喝一口,十分鮮美。晚飯陪著老師吃,在療養院食堂定的小炒,完全遷就華鼎鬆口味,無一不辣。他雖然也能接受,畢竟有些勉強。幾口鮑魚粥下去,胃裡舒坦受用,便道:“很好喝,謝謝。”
“嚐嚐包子,素餡兒的,不膩。”洪大少自己先塞了一個,鼓著腮幫子要幫方思慎夾。
方思慎趕緊伸筷子夾一個。素三鮮餡兒很普通,蘑菇青菜豆皮而已。然而原料新鮮考究,滋味不是一般的好。
方思慎吃了兩個,飽了。洪鑫垚也不客氣,把剩下的一掃而空,統統裝進肚皮。
此情此景,既不適合冷戰,更不適合講道理。原本要說什麼似乎也無所謂了,彷彿專為見面一起吃個宵夜。
等方思慎洗完碗筷,拿起抹布開始擦桌子,洪鑫垚下定決心,扯扯他的衣袖:“你坐下,等會兒再收拾,先聽我說。”
方思慎擦擦手,坐下:“好。”說完,靜靜望著他。
對方這種姿態讓洪鑫垚覺得自己是被尊重也被期待的。不由得更加心虛,卻也更加鬥志昂揚,勢在必得。
“方思慎,我要跟你解釋今天的事。”每當認真的時候,他就喜歡這樣連名帶姓地叫他。總覺得這三個字聽起來叮噹作響,格外清澈透亮,讓後邊所有的句子都變得鄭重而具有說服力。
“我沒有去嫖妓。自從去年那個晚上在操場跟你說過話以後——你記得不?那天晚上,你要我改正,又不肯原諒我。差不多也是現在這個時候,算起來有一年了——從那天晚上之後,我就再也沒找過別人。在那之前……有一陣我心裡特別亂,不知道該怎麼辦……”
洪鑫垚低下頭:“就算這樣,也沒有哪一次不是想著你。那天晚上被你罵了之後,我鬱悶了好久,做什麼都提不起勁兒,想找你也不敢。心裡成天壓著塊石頭,手頭的事又不能不做……帶個女的去應酬,做做樣子,好歹方便些。這些娘們都不是善茬,誰不是衝著錢來的?我可一個都沒當真碰過……”
他飛快地瞅了方思慎一眼,見他側頭皺了皺眉,卻不像是生氣,於是放心往下講。
“不是有句話,叫做昨日種種,好比昨日死?我心裡就是這麼想的,現在回頭看看,感覺跟重新活了一回似的,不知道以前怎麼那麼稀裡糊塗亂七八糟……不過,真有場的時候,總不可能不張羅,不可能不作陪。你放心,我要是管不住自己,根本沒臉見你。你大概不知道,生意上的事,離了吃喝嫖賭,什麼也幹不成……”
方思慎沒做聲,心裡卻想:怎麼會不知道呢?世風薰染之下,生意場上如此,別的圈子又何嘗不是如此。雖然不曾深究,方篤之方大院長的各種應酬,掛著冠冕堂皇的招牌,本質上難道不是一回事?區別恐怕只在於更虛偽罷了。
帶著幾分審視望著眼前的人。再如何老成,也是一張過分年輕的臉。他大概從小就在這大染缸裡翻滾吧?一身汙水泥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