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9部分

“你為什麼非要養這些東西?”

“它們至樸至素。形式簡單,氣質混沌。”

耿東亮緘口了,他的視線再一次適應了這間屋子和昏暗。他望著那隻木架。昨天夜裡那些河蚌與甲魚陪了他整整一夜,它們將一直陪下去。這些東西並不恐怖,可是疹人,一想起來耿東亮就覺得自己的軀體內部佈滿了蛆蚓,成千上萬,在身體的內部拱成一團,又粘乎又熱烈,耿東亮渾身爬滿了雞皮疙瘩。

“沒有所謂的動物,”酒鬼說,“所有的動物都是我們自己,人類使動物成了我們的一個部分,一個側面。”

尋呼機又響了。它打斷了耿東亮與酒鬼的對話。耿東亮知道又是李總在呼他了。耿東亮不想回李總的電話,然而,不能不回,因為找他的是李總。耿東亮望著尋呼機,自從有了這個破玩意,他的生活就成了李總的一間牢房,李總什麼時候想提他,都可以把他提過來。

這真是一件讓人沒法迴避的事。耿東亮這麼想著,用一聲嘆息打發了自己。

耿東亮走進錄音棚的時候李總早已站在那兒和舒展說笑了。李總一定說了一句什麼好笑的話,舒展都笑得彎下了腰。舒展一見到耿東亮就止住了笑,很熱情地走上來,喊耿東亮“紅棗”,招呼說:“你來了?”耿東亮不喜歡別人稱他紅棗,耿東亮一聽到“紅棗”,幼稚的一面就顯露出來了,他拉下臉,很不高興地說:“叫我耿東亮,別叫我紅棗。”李建國看在眼裡,卻不說話,走上來,一手搭在耿東亮的肩膀,一手攬過舒展的腰,一臉的含英咀華。李建國說:“紅棗我們今天來試試聲音,看一看效果。”李建國把“紅棗”兩個字叫得明明白白,耿東亮卻失去了抗爭的勇氣,耿東亮一下子又累下去了。

說著話門外站著的那個男人便走進來了,大概是公司裡請來的服裝師。他從胯上取下黃色軟塑膠米尺,在耿東亮身體的各個部位量下一組阿拉伯數字,飛快地記在一個小本子上。

李建國遞過來一張樂譜,是正在走紅的《縴夫的愛》。李建國說:“會唱麼?”耿東亮說:“會。‘”

李建國拍了拍耿東亮肩,說:“就用這首歌試試,找一找感覺。”耿東亮張開了胳膊,讓服裝師在兩腋底下量胸圍,耿東亮說:“量這麼仔細做什麼?”李建國說:“總得有幾身像樣的行頭,要不然你怎麼演紅棗呢?”這時候服裝師卻把手伸到耿東亮的襠裡去了,隨後把黃色軟皮尺從襠裡抽出來,量他的聘高與大腿。該量的差不多全量了,就差生殖器的長度與直徑了。

這時候卡拉OK的伴奏帶卻響起來了。~切都事先預備好了局面,是《縴夫的愛》,耳熟能詳的,耿東亮開始把注意力集中到發音方式上來,呼吸的深淺以及喉頭的位置,否則一開腔又會跑到美聲上去的。那麼洪亮,那麼正經,那麼通暢,一點普通人的世俗情懷都沒有。

耿東亮把喉頭提得很上,儘量讓氣息靠前一些,有效地控制了胸腔、口腔與顱腔的共鳴,用近乎吼叫的方式,總之,用一點都不加修飾、一點都不做假的發音方式,一開口果真就通俗多了。

妹妹你坐船頭

哥哥在岸上走

恩恩愛愛纖繩盪悠悠

妹妹你坐船頭

哥哥在岸上走

恩恩愛愛纖繩盪悠悠舒展的演唱從一開始就是“民族”的,不是美聲,不是那種木樁一樣釘在地上的,莊重的,威嚴的,僵硬的,呆板的,張大了嘴巴引吭高歌的。她一開腔腰肢和手臂就如風拂楊柳,目光裡頭含了煙又帶了雨,路起了腳後跟兀自在那裡自作多情,她習慣性地仰起臉,衝了“哥哥”耿東亮情深意長。而口腔的共鳴用得又是那樣的純熟,甜、嗲、嬌、媚,一副惹事生非的樣兒,一副撩撥人的樣子,一副欲說還羞的樣子,而一雙迷濛的眼睛也就欲開而閉了。

小妹妹我坐船頭

哥哥你在岸上走,…··

她後退了兩步,深情地用碎步重新走上來,像湧上來的一個浪頭。“小妹妹”依偎在耿東亮的胸前,柔軟,嫵媚,欲私慾死。

我倆的情

我倆的愛

在纖繩上盪悠悠

(哦……)盪悠悠

耿東亮顯出了傻氣。他不呼應。不憐香惜玉。不投桃報李。不抱你入懷。耿東亮就弄不懂舒展的“愛情”怎麼說來就來了,怎麼一下子就能這個樣子無中生有了,都難分難捨了,耿東亮看了一眼舒展,一不留神,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你一步一回頭(哇)

淚水在我心上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