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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穆樂回到家的時候,他的爸爸正在房子裡唱著古老的調子,他哼哼呀呀,比起幾十年前還要沉迷。他年輕時候的愛好在這幾年就像生了根發了芽一樣,到處落腳。他唱著唱著就會哭起來,他受到了穆曉離去的刺激。

穆樂敲了敲他的門,說:“爸,我們吃飯了。”

穆樂的爸爸說:“哦,好,我馬上就來。”

他準備了很長時候,像是老了很多,很多到像一個沒有生氣的老樹。比起穆樂的外公,那株長了“三枝朝天”的大樹,更加的不如。

穆樂對外公的感情非常深刻。他的外公特別喜歡和他說他的故事,那些年輕時候的故事,關於他是“三當家”的傳奇故事,還有和他愛人的故事,也就是穆樂外婆的故事。

穆樂的媽媽見到他說:“穆樂,你外公非常想你,他走的時候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穆樂說:“媽,外公還說了什麼嗎?”

媽媽抓起穆樂的手,說:“他說他很惦記你,因為你是他歡喜的孫子。”

穆樂非常想說那個“三當家”的故事,在他人生遭受最大痛楚的時候。 txt小說上傳分享

三當家 2

關於我外公的故事,我只能說起他年輕時候的一段故事,因為這是外公常常和我說起的,其他的故事,他都是簡單地掠過。

村裡有個瞎子,常年有個習慣,在口袋裡揣三個銅錢,他告訴別人他是算命的。每次給別人算的時候,他就會問,你讀過《易經》嗎。有的人就說,對的,我看過一點。瞎子就說:“你看,我剛才說的那句是不是啊,我講的都是按《易經》來的。”說看過的人就忙說,對的對的,《易經》上就是這樣講的。

婦女很喜歡瞎子手舞足蹈時白粉似的唾沫,她們就像聽一曲好戲一樣聽瞎子說孩子的命,說自己的命,說畜生和家宅的命。大概有一天會有個女人在街上說,你說吧,那個瞎子還真會算,他說我丟的那一百塊錢這兩天要出來,還真給他說中了。

每年三月是梅子酸溜溜的時候,瞎子和賣梅子的都走在街上。而我喜歡聽外公講他的酸故事。

這個時候賣梅子的,遠遠就喊:“誰要‘七’梅子不,一塊八毛錢一斤,剛摘下來的。新鮮的類。”

外公門牙也掉了一顆,從不規則的小門能看見他黑魆魆的舌頭和喉嚨。他看見梅子,牙齒也酸了,想起來都酸了一下眼睛,像剩下的幾顆牙跟著那賣梅子的吆喝聲去了。他總是喜歡用手指“舔”一下舌頭,黏上一坨痰,去摸長長的花眉毛。而有一個手指就沒有這福氣,是因為長年累月都包上了布的,不是新近的傷,是小時候就缺了一塊。這塊布按理說是白的,但露出來的部分早已跟他的手背面板一樣的銅黑。 。 想看書來

三當家 3

他講起了幾十年前的故事,他自己的事,別人都當做是他撒出去的一泡尿,聞都不聞。我是第一次聽他講他的故事,他先是上了一下茅廁。

那個瞎子在對門就喊:“蹄子爺類。”蹄子爺就是我的外公,他一邊拉著褲子的拉鍊,拉不上,就捏了捏,捏順了又坐在凳子上。瞎子真的瞎了沒,要瞎了他咋知道外公坐在這裡。外公給他遞了一個凳子,瞎子坐了,外公就說:“今天算了幾卦?”瞎子說:“沒有人找我,今天日子不吉利,不適合算財、算福、算運。”他扳起手指兒。外公就說:“你沒事,就給我算一算,我不給錢,你說幾句好聽的就好。”瞎子緊皺了一下眼皮,臉兒揚開笑了。他接過外公的土煙筒,吸了一口狠的,說唱了一段半不拉調的話:

小村風雨起蒼黃

三隻手兒掏褲襠。

別人錢財今勝昔,

順手牽羊慨而慷。

偷得飯飽偷不活

不可沽名學時遷。

天上人間多正義,

回頭是岸是滄桑。

外公呵呵地笑了,他說:“你看我能活多久啊?”

瞎子擺了擺手說:“蹄子爺啊,你不要問這個話,你信你能活到啥時候啥時候就是你的頭。”他又唱了起來:

一世風雨路途難,

萬語千言只等閒。

木筏河上騰細浪,

木匠腳下走泥丸。

女人骨肉猶是暖,

兒子笑容水頭寒。

更喜孫兒面似雪,

三杯過後盡開顏。

外公聽他唱了好久沒有說話,我看見他的鼻子裡掛出一條水蟲,眼睛溼了,他用包著布的手指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