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忍受的時候,他拿起了手中的電話,只可惜,電話的另一頭,始終無人接聽。一遍,兩遍,三遍……電話的忙音響了幾個小時之後,卓木強巴的手已經無力舉起電話了。他側倚在窗下,靠牆坐地,窗外又黑又冷,心中又苦又悲,身邊沒有一個可以傾訴的人。他頓時覺得,自己像是被遺棄在荒野的孤兒,舉目蒼涼,群獸環視,還想著幫助那些受苦受窮的人,原來,連自己都顧不了。一夜間,卓木強巴的兩鬢,竟然出現了幾縷斑白的灰髮,他整個人,也彷彿完全變了……
卓木強巴打了個電話,找朋友要了兩萬塊錢。換作以前,他是從來不會向朋友開口要這個數字的錢的,如今,一切都無所謂了。他要好好享受生活。怎樣的生活,才算是好好享受呢?卓木強巴不知道,在他的世界裡,所謂的生活,就是挑戰一個又一個不可戰勝的困難,他曾經無數次成功,就算跌倒,也能馬上站起來,而且站得更高,看得更遠。直到這一次,他才真正體會到失敗的滋味,那種徹底的失敗感,在天力面前,人力多麼渺小。你可以抗爭命運,但以一人之力,可以堵住即將爆發的火山嗎?不能。你可以挑戰極限,超越自己,但以一人之力,可以讓地球停止轉動嗎?不能。你也許可以戰勝所有的同類,也許能征服所有的異類,但以一人之力,你能讓滄海變桑田,時空扭轉,星斗倒移麼?不能!不能!不能!
卓木強巴曾堅信只要努力,就一定會成功,但是這次,好像努力的方向錯了,紫麒麟是一個神話,它只應該存在於神話故事中,是不容凡人去褻瀆去觸控的。卓木強巴想起一段古老的格言,大意是天上的神創造這諸世紀,卻將諸世紀的本相隱藏起來,讓人不可見,如果被人發現了這世界的本質,那這人豈不也成了神?凡有人慾去找尋真相,必遭天譴,必受天刑。如今自己所做的一切,似乎正是想將一個神話,搬到活生生的現實中來,因此現實,必將給自己最無情的回擊,天怒人怨,入神共憤,他們無情地剝奪了自己曾擁有的一切,將自己打人再也不能爬起來的人間地獄。
我已失去家庭,又失去了努力的方向,現在還失去了事業和生命,已經真的是一無所有,在所剩不多的生命裡,我又將為什麼而活著?我存在的意義,又在哪裡?
卓木強巴懷揣著那筆錢,逃離了那個天天被咒罵的小屋,開始頻頻出入於酒吧迪廳,讓那狂亂的音樂和刺喉的烈酒,使自己麻木,讓自己忘掉一切煩惱,忘掉是生是死,忘掉曾經發生過的一切,只當那是一個夢。那隻能是一個夢,如果不是夢,怎麼會在一夜之間,自己就什麼都沒有了呢?可每當頭痛欲裂地醒來,那刺眼的陽光在晃動,身邊的行人匆匆忙忙,他們也在機械而麻木地移動著,他們為什麼總是跟著自己?那一張張不同表情的臉,離自己如此貼近,那個殘酷而可怕的夢,又一次真實地再現了。於是,他只能再次尋求麻醉。
每次喝到物是人非、頭重腳輕時,卓木強巴滿意地看著身邊那些在舞林中扭動的肉體,那些人,在毫不熟識的肌膚摩擦間尋找快感,在酒精的興奮作用下又可以打發一天。哼哼,這就是享受生活,原來這就是享受生活”…?他滿意地擂桌而歌,歡暢大笑,往往笑到最後,都笑出了眼淚。
又是一個黃昏,卓木強巴從街頭宿醒,是怎麼到的這裡?被誰扔出來的嗎?他哪裡還記得那許多。來往的路人也沒有誰能認出,這個橫臥街頭的大個子,曾經在某些雜誌封面拋頭亮相,曾經在某些集會慷慨陳詞。如今,他只是街邊的一個醉漢而已。
卓木強巴踉蹌著爬起來,往往這時候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先用頭往牆角狠狠地撞上兩下。痛!好痛!竟然還有痛的感覺,原來自己今天還活著嗎?今天,又該去哪裡?他茫然地走著,和大多數人一樣,聽憑自己的雙腳將自己帶向下一個地方。前面到處都是路,根本不需要選擇,腳落在哪個方向,就繼續往那個方向,汽車得為自己讓道,行人都躲躲閃閃,哈哈,天地之間,還是數我最大。但往往身後,會傳來一些議論之聲:“那個人是個瘋子。”“看那模樣,多半是傻的吧!”“找死啊,白痴!”
哈哈,無所謂,瘋子也好,傻子也好,誰還在乎?想當年,我這個白痴,讓你們多少人羨慕崇拜!哈哈,原來你們就喜歡崇拜這樣的瘋子白痴。不,他們崇拜的不是我這個瘋子白痴,他們崇拜的,是我這個人以外的東西,他們崇拜的,是我那時擁有的東西,而我,什麼也不是!原來我什麼也不是!真奇怪,我為什麼會在街上雙足行走,我究竟能算做是什麼?
熟悉的味道從門裡飄來,卓木強巴就像即將折斷的老槐樹丫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