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大成正色道:“好買賣來了,老規矩,我給你壓陣,儘量要活的!”
巴天石催馬上前兩步,正待拔刀,卻只見那領頭漢子面色黑黃,胸口敞開處映現出面板下根根凸出的骨頭。身後那些人也都是衣衫不整,穿什麼的都有,竟然還有人將兩件女人家的裙子穿在身上,腰上圍一條,脖子上圍一條,還是上紅下綠兩種顏色。這些人手中兵刃也是簡單得可憐,除了領頭漢子手中這把大鍘刀像些樣子之外,其他人手裡多是些五股叉之類的農具,或者是廚下的剔骨刀。巴天石一愣,感覺這些人很可能並不是靠打劫吃飯的黑道,而是附近的平民,只不過是為飢寒所迫,實在無法活命,所以鋌而走險,糾集在一起,互相壯膽上路來打劫,為的就是能多活幾天,扛過這場饑荒。
巴天石放下握住刀柄的右手,衝領頭人道:“我身上有銀子,但是有很重要的事用,我可以分你們些乾糧,你們讓我們過去吧。”
領頭的漢子回頭和眾人交換了一下眼色,惡狠狠道:“不成,一點兒乾糧,夠誰吃!我們要你的錢、你的乾糧,我們還要吃馬肉!你們這些有錢人吃香喝辣,我們這些窮人餓死都沒人問一聲,憑什麼!今天,也要讓你嚐嚐捱餓的滋味!”
此話一出,巴天石心中已然明瞭,這些人果真是附近的饑民,根本沒幹過黑道的買賣,不懂打劫的伎倆。巴天石心頭不由得一疼,滿身的殺氣霎時消散,再也提不起來。
巴天石想起方才在草房外乞討的那兩個孩子,一顆心再也硬不起來。當下道:“你們這已經是犯了王法,我勸你們及早回頭。你們再等兩天,朝廷必會有糧食救濟你們,你們要是想以身試法,你們看!”巴天石左手拔刀出鞘,只見刀光一閃,路邊一棵剛剛被剝光了樹皮的小樹當下被一刀兩段,樹幹落地就砸在那領頭漢子的腳邊。
巴天石本意是讓他們知難而退,嚇走他們好趕路。誰知那領頭漢子用獨眼盯住他看了片刻忽然高呼道:“兄弟們!這傢伙滿嘴官話,肯定是個官府的人,都到了現在,他還在糊弄我們,說會有糧食來!大軍催糧的告示都貼了好幾張,朝廷的兵都沒有吃的,哪裡還有富裕的糧食給我們?兄弟們上啊,拉他下來,吃了他!”
巴天石坐在馬上徹底傻了,他沒想到,這些饑民竟然連死都不怕。一群連死都不怕的人,還能怎樣嚇住他們呢?巴天石勒馬後退幾步,大聲問道:“老戴,怎麼辦?”老戴急聲道:“快回來,咱們繞路走!”
巴天石雙刀出鞘,挽了一個日月雙明的刀花,撥開了戳過來的兩杆鋼叉,又削斷了一根杆棒,將眾人逼退幾步,藉機拉動韁繩掉轉馬頭,兩腿一夾馬腹,催動坐騎俯身便走。那頭領漢子一把摘下頭巾扔在地上,睜開兩眼罵道:“奶奶的,裝了一天,沒有一個怕的,追!”
巴、戴兩人縱馬在山道上跑了一頓飯的功夫,見後面沒人追來,兩人方才帶住坐騎,讓馬兒喘口氣歇歇。戴大成看著巴天石,笑問道:“怎麼不出手。”巴天石道:“他們不過是飢寒難耐的老百姓而已,不是惡人。這世道上一個人要活下去不易。”
戴大成盯著巴天石看了半晌,看得他有點兒發毛:“你這人真有意思,咱倆搭伴兩年了,有時候你好出名,多險多難的事情你都敢做;有時候你卻心慈手軟得一塌糊塗,根本不像一個江湖人。”
巴天石愣愣問道:“那我什麼時候才像一個江湖人?變成你現在這樣麼?”戴大成愣了一下,嘆口氣苦笑一聲:“像我現在這樣,我當年……唉,算了算了,趕路吧。”這樣一來,就要繞一個大圈出山,戴大成計算了一下時間,搖頭不止。
二
三天後,兩人終於一身風塵地趕到了河西務。這裡屬於直隸,地處京南,陸路直通京師、水路連線運河與海河,交通便捷,市集繁華,也是著名的“人市”,京津人家的大戶們、風月場所,都到這裡來買人。
戴大成來過這裡幾次,自然熟悉。兩人策馬站在山坡上,遠遠望著蓆棚相連的市集,戴大成正色道:“兄弟,這次來是辦正經事的,市集裡面的事你管不完,也救不了誰,千萬別亂發善心,壞了正事。”巴天石點點頭,戴大成又道:“咱們要先穿過‘平市’,那都是些普通人家的人口,然後到‘官市’,我託人去打聽鄭家家眷的下落,你護好懷中的銀子便好。”
兩人商量完畢,牽馬下坡,走進了市集。
這裡的市集,實在是大清朝第一奇市,因為這裡販賣的不是物品,而是人!賣人也分幾種,有的如人販子私下拐賣的窮人家女子,都在夜裡進行,全都背身坐在蓆棚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