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那天她對他說,我弟掙錢少,活兒也累,你分管勞動局,換個好單位行嗎。他反對,掙錢少畢竟有工作,下崗工人那麼多,咱走後門不合適。事後他採取補救措施,每月拿一千元工資貼補內弟。金融危機拖累建築市場低迷,公司經理要求人人想門路求生存,聽說他縣長姐夫正爭取五百萬專案,經理對他說,攬來專案就發工資,否則只能停薪待崗。涉及到弟弟飯碗,當姐的能不往心裡去?
“大民子!”馬如民正在沙發背後抱著胳膊犯琢磨,父親站起來,扭過臉瞪他,“辦人事能難死你嗎?”老爺子為大梁村生氣,他惱火兒子堅持讓鄉親們退地。“你當縣長村裡啥光沒借著,成心讓老少爺們戳我脊樑骨!”
爺兒倆總為這事犯頂,吵起來臉紅脖子粗。母親按下老伴,又使眼神催兒子去廚房。兩頭倔驢分開就不吵了。馬如民推開廚房門,妻子正在灶臺忙碌,一股香香的燒餅味讓他唏噓,曾經的經貿委主任和副縣長夫人,就在食品廠糕點車間烤了一輩子芝麻燒餅。他想為粗魯的電話道歉,話出來卻變了味:“別費事了。”
“那哪行啊。”妻子沒回頭,“餓壞了副縣長,誰來熊我呀?”
“工程的事情比換工作還難。我沒轍。”
“誰幹不是幹?工程給老舅,他能保住飯碗。”
“我只負責退地。工程隨便亂插手,逼我犯錯誤嘛。”
“別人幹就不犯錯誤嗎?”
馬如民語塞。再解釋就涉及李東,閉嘴為妙。專案即便批下來,李東早許諾秦經理,豈容別人插手。一想起李東,他馬上打手機,還有一百萬饑荒等著呢。
“他吐得磨磨唧唧,”李東老婆接的電話,“早晚喝死!”
她就掛了。馬如民把玩手機的同時也把脈李東,酒精依賴症,喝死與否不好說,起碼耽誤正事顯而易見。這時妻子推過盤子,沒理他就走了,進了臥室關燈睡覺。他狼吞虎嚥吃燒餅時,客廳裡的母親死乞白賴拉上父親進屋睡了。他懶得洗臉洗腳,巴不得趕緊睡覺,臥室門從裡面反鎖上了。沒辦法,他只能沙發忍一宿。腦子裝著大梁村鞋廠兩檔子事,根本睡不著。鑑於明天他分身無術,電話指示唐文:“你先去大梁村。我忙完鞋廠這邊再過去。”
現場辦公會在破爛不堪的鞋楦車間召開。來者不分大小一律坐工作臺四周的條凳。
“誰也別藏別掖,”馬如民掃視眾人,“把話擺在桌面。”
工人七嘴八舌倒苦水;經貿委主任提出部門制肘難題;廠長埋怨開發商土地出讓金壓得低。馬如民聽透了,雖然經貿委主任和廠長有難處,但他們在補償費發放和轉崗再就業安置上有優親厚友之嫌。他告誡兩人屁股必須坐正,工人沒安排好之前,三親六故統統在家歇著,不許上崗。隨後叫來企改辦社保中心勞動局規劃局的頭頭。頭頭們繞來轉去各說各話,一上午沒議出結果,傷透了馬如民腦筋。更傷他腦筋的是唐文電話。
5 李東啊李東
唐文早上一到大梁村就覺得情況詭異。村委會大院一群人,商量好了似的跟五叔和三爺嚷嚷:包地是好事,馬副縣長辦事像爺們;交了承包費,沒錢買種子咋辦?人群裡竄出愣頭青甲,煽動眾人說,眼下種白茬地已經錯過茬口,天氣預報又說今年先旱後澇,棉花單產肯定高不了,恐怕到時候成本都收不回來,弄個狗咬尿泡空歡喜。五叔好像勾引他話,你說咋辦呢?愣頭青甲說,先種地,秋後交承包費。四周嘩嘩響起掌聲,好,秋後算賬好。五叔故作為難,大民子跟我有話,秋後算賬良種場不幹。愣頭青甲蹦起來,政府上訪,找馬如民說理去!五叔扭頭看唐文,唐秘書你說咋辦?唐文感覺他們要反悔,故意做給他看。他堅持既定方針,好言相勸了半天,越勸村民情緒越激動,他趕緊報告馬如民。
“堅守底限!”馬如民吼,“一畝一百!”
車間裡的人面面相覷,馬副縣長跟誰發火。
“有話快說,”馬如民掃視頭頭,“有屁快放。別耽誤事。”頭頭們誰敢言聲。經貿委主任嘀咕,一點多了,先讓工人回家吃飯,中午我做東請頭頭們,為縣長下午做工作來點鋪墊。馬如民說,“臭毛病。就知道喝。買盒飯,都留下吃。”
盒飯連買帶吃二十分鐘解決問題,抹抹嘴繼續研究。馬如民挨個叫頭頭們表態,跟擠牙膏一樣總算拿出解決方案。此事涉及三位分管縣長職權,馬如民不敢擅自拍板,需要請示李東同意。
越忙越添亂。小齊電話說皖西人來農場威脅他,如果強行解除合同,將向法院起訴。他請馬如民趕快施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