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擎,慣於籠絡人心雖然不假,但這民政上頭,確實手段非凡。
眾人十月從中州華都啟程,待趕至周國豐都時,卻早已是十一月下旬時分了。遠遠看見豐都古城時,練鈞如被這兩個月的行程束縛得陰沉無比的心情也暢快了起來。儘管他勉強也能和扈從的無鋒將士交談幾句,但這些人都是言簡意賅之輩,為首的那秦鋒更是三句問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平日更是常常冷著臉,一來二往,練鈞如也就失了繼續的興趣。好在已經改了姜姓的四名家將都漸漸和他熟絡了,有時也可談話以解途中寂寥。
四國指派給練鈞如的四位扈從貴胄都是習武出身,因此都拒絕了車駕而一意策馬而行。這一路上,除了許凡彬刻意避免衝突之外,其他三人都是你爭我鬥,年輕人的性子顯露無遺,似乎定要分出一個勝負來。僅是隨侍這三人的幾個家將,就是天天鼻青臉腫,顯然比試過多次。此時此刻,見到豐都在即,他們心中無不鬆了一口氣,畢竟,這天天纏鬥的滋味並不好受,他們也只是硬撐著怕失了面子而已。
然而,御駕上的周侯樊威擎已經全然變了臉色,城門口那黑壓壓的一片接駕者原本並無不妥,可是,一群玄衣冠服的人當中,分明便站著一個身著銀袍的例外者。不用細想,樊威擎便明瞭這個敢於在此時標新立異的是何人。他瞥了一眼身旁的離幽,只見這個一向鎮定的妻子也有些微微色變,顯然並未料到這種狀況。
“臣等恭迎主上大駕!”隨著一個內侍的一聲輕喝,一眾迎駕臣子紛紛俯伏於地,如此一來,那銀袍之人就格外顯眼。只看此人尚且跪於周侯長子樊嘉前列,便知他身份非同小可,旁人伏跪不敢仰視,他卻大膽地抬起了頭,目光和車駕上的練鈞如正好來了一次交擊,其犀利的眼神竟令練鈞如想起了和周侯初次相見的時候。
“想不到五弟親來迎候,真是令寡人詫異得緊!”周侯樊威擎下得車來,便快步上前將那銀袍人扶起,笑呵呵地道,“五弟既然出現在此,想是北狄之患並不足道,不知寡人所說可是實情?”
練鈞如心中咯噔一下,頓時更為留神,聽樊威擎說話的口氣,這個看似張揚的人竟是長新君樊威擎?對照傳聞,他怎都想不通這個聲名赫赫的周侯之弟會如此招搖,心中的疑惑更甚。他也不敢怠慢,下車之後便跟進兩步,恰恰立在了周侯身側,卻並不胡亂插話。
“兄侯所言極是,那北狄不過是小疾,怎堪我周國大軍一擊之力,有勞兄侯掛心了!”長新君樊威慊順勢起身,先是肆無忌憚地打量了練鈞如一番,這才正視自己的兄長。“兄侯遠至中州朝覲,一路辛苦,臣弟既然回了豐都,又怎有不迎駕的道理?”他又指了指依舊跪伏於地的樊嘉,眨眨眼睛道,“再者,兄侯和嫂夫人不在豐都期間,一應政務全靠臣弟這侄兒料理,也著實辛苦了一點,臣弟若是不幫襯一二,說不得也要被嫂夫人埋怨了!”
王姬離幽的眼中厲芒一閃,隨即露出了一絲迷人的微笑。只見她趨前一步攙起了自己的兒子,愛憐地端詳了一陣,這才轉頭對樊威慊道謝。“妾身倒是真疏忽了,嘉兒雖然已近冠禮,對於國事卻是初次接手,五弟如此勞神,本宮真是該好生感謝!”她彷彿突然憶起了什麼,又嗔怪地瞪了丈夫一眼道,“主上也別光顧著和五弟說話,群臣都在候著你的諭旨,興平君殿下也在後頭看著呢!”
周侯似乎這個時候才醒悟過來,臉上便浮現出了一絲歉意的微笑,朗聲道:“寡人前往中州朝覲多日,國中事務全賴諸卿勞心勞力,各位都辛苦了,快快請起!”他一面說,一邊趨前扶起原本跪於長公子樊嘉身後的上卿尹南,口中歉然之意愈發濃重,“尹卿年事已高,這等迎駕之事只需交給小輩即可,怎可如此勞頓?”說到這裡,他又忍不住責備其子樊嘉,“嘉兒,尹卿乃是寡人臂助,又是兩朝老臣,你怎可為區區小事而去勞動他?”
樊嘉頓時面色通紅,還未來得及辯解,那白髮蒼蒼的尹南便搶過了話頭。“主上切勿責怪嘉公子,吾等身為臣子,迎候主上本是應當,和年事資歷並無關係。”他堂堂正正地挺直了腰桿,這才有暇顧及他人,“主上還未對臣等介紹,這位公子可就是陛下義子,興平君殿下?”他的目光中充滿了疑忌之色,顯然對周侯將這樣一位干礙甚大的人物帶回豐都有所不滿。
練鈞如也曾經聽說,尹氏乃是周國望族,自輔佐初代周侯以來,世世代代居上卿之位,深得歷代周侯器重。此時他已聽出對方言語中的顧忌之意,微微一笑上前一揖道:“久聞周國尹老之名,本君有禮了!今後若有不明之處,還請尹老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