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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屋門一響,走出箇中年婦人,一邁門檻見有個陌生人,又退回去說:“他沒在家,出去了。”

說著,有個十幾歲的孩子,隔著伍老拔做木作活屋的小窗戶看了看,也沒說什麼。朱老忠在柵欄門口轉游了一會;院子裡放著幾棵溼柳樹,是才從地上刨下來的,受了春天陽光的溫暖,又生出紫色的嫩芽。東風順著河筒吹過來,帶來一股經冬的腐草的氣息。離遠看過去,有人在河身地上犁地呢。朱老忠和嚴志和離開伍老拔家莊戶,沿著千里堤望西走。這時太陽起來了,陽光曬起來。朱老忠覺得身上熱得發癢,解下褡包搭在身上。順著大堤向上一望,河水明亮亮的,從西山邊上流下來。在明淨的陽光下,遠遠看得見太行山起伏的峰巒。

朱老忠家當年就住在鎖井村南,千里堤下頭。他們走到河神廟前站住腳,廟前的老柏樹沒有了,那塊大青石頭還在,廟頂上的紅綠琉璃瓦,還在閃爍著光亮。朱老忠對著廟臺,對著大柳樹林子呆了老半天,過去的往事,重又在頭腦中盤桓,鼓盪著他的心血,眼圈酸起來。嚴志和並沒有看出他的心事,叫了他兩聲。他忍住沉重的心情,一同走下大堤。

他們穿過大柳樹林子,大柳樹都一摟粗了,樹枝上長出綠芽。到處飛著白色的柳花,人們在林子裡一過,就附著在頭上、身上。穿過柳林是一個池塘,池塘北面,一片葦塘。一群孩子,在葦地上掰葦錐錐(葦筍),見大人們來了,斤斗骨碌跑開了。他們在池塘邊上了坡,就是朱老忠家的宅基。

可以看得出來,當年靠河臨街,是兩間用磚頭砌成的小屋。因為年年雨水的沖刷,小屋坍塌了,成了爛磚堆。每年在這磚堆上長出掃帚棵、茴茴菜、牽牛郎和一些不知名的野草。

土坡上還長著幾棵老柳樹。

嚴志和說:“當年你走了,我就合泥用破磚把門砌上。後來小屋塌了,我把木料拾到家去燒了,這個小門樓還立著。”道邊上孤零零的一座小門樓,牆根腳快滷鹼完了,也沒了門扇和門框。朱老忠向上一看,頂上露著明,漏水了。

嚴志和問:“這房再壘的時候,你打算怎麼壘法?壘坯的還是壘磚的?”

朱老忠說:“壘坯的唄,哪有那麼多錢壘磚的?”

嚴志和說:“那個好說,就在這水坑邊上就水合泥,脫起坯來。刨幾棵樹,就夠使木料了。用這爛磚打地腳,上頭用坯壘,管保一個錢兒不花,三間土坯小房就住上了。”

朱老忠笑了說:“敢情那麼好。”

嚴志和說:“這幾天有什麼活兒,咱趁早拾掇拾掇。然後,老拔刨樹我脫坯,齊大夥兒下手,管保你夏天住上新屋子。”

嚴志和用步子從南到北,抄了抄地基,又從東到西抄了抄。說:“將來,日子過好了,還可蓋上三間西房。這裡是牛棚,這裡是豬圈。再在牆外頭栽上一溜子柳樹,等柳樹長起來,看這小院子,到了夏天,柳樹遮著蔭涼,連日頭也見不著,要多麼涼快,有多麼涼快。”

朱老忠說:“哪我可高興,兄弟盼著吧!”

嚴志和說:“好!咱就先叫老拔幫助咱弄這個,要不他就走了。”

朱老忠問:“幹什麼去?”

嚴志和說:“上河南里東張崗,張家木頭廠子裡去做活。

他脊樑上太沉重了,壓得喘不過氣來!“

朱老忠問:“幹什麼那麼沉重?”

嚴志和說:“叫債壓的。”

兩個人在柳樹底下抽著煙,盤算了一會子蓋房的事。朱老忠站在大柳樹底下,往西一望,對岸坡上就是馮家的場院。周圍黃土牆圈,牆圈裡外長滿了高的楊樹,低的柳樹。陳年草垛,有楊樹尖那麼高,霧罩罩的一座宅院。他站在土坡上楞了一刻,猛可裡呼吸短促,胸膛裡滾熱起來。他看到老爹住過的地方,死過的地方,想起他出外的日子,仇恨如同潮水在胸中洶湧起伏。

8

朱老忠還鄉的訊息,也傳到西鎖井,傳到馮家大院。

馮家大院,是一座古老的宅院,村鄉里傳說:馮家是明朝手裡發家的財主,這座宅院也是在明朝時代用又大又厚的古磚修造起來。經過幾百年風雨的淋灑,門窗糟朽了,磚石卻還結實。院子裡青磚鋪地,有瓦房、有過廳、有木廈。飛簷傾塌了,簷瓦也脫落了,牆山很厚,門窗很笨,牆面上長出一片片青色的莓苔。青苔經過腐蝕,貼在牆上,象一塊塊的黑斑。一進馮家大院,就會聞到腐木和青苔的氣息。據說馮家大院裡有象貓一樣大的老鼠,有一扁擔長的花蛇,把那座古老的房舍,鑽成一個洞一個洞的。院裡一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