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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身上。她覺得在這塊佈下生活,更心安一些。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就想躲進黑暗的角落裡,讓黑暗把她吞沒。

晚飯以後,天上落著一陣雨,象滴不完的愁苦的眼淚。樹上風聲起了,樹葉子索索響著。突然間一絲意念湧上了她的心頭:人活著,是為了愁苦,還是為著幸福呢?可是,她是沒有幸福的。眼看一丁點革命的光芒,就要被黑暗吞沒。她的心情,象從千丈高崖跌下深淵,焦慮得難耐。她想,活在世界上,也是個多餘的人,死了倒也落得乾淨!她想到這裡,象有什麼東西在腦子裡攪動。猶疑著呆了一會,她又登上板凳,從櫃櫥上搬下箱子,把一身鮮豔的、過年時穿的新衣裳穿在身上。攏了一下子頭髮,點上燈,拿鏡子照了照臉上。當她看到自己美麗的臉型,又搖搖頭,心裡想:我還這麼年輕!想著,把鏡子一扔,吹滅了燈,趴在炕上抽泣起來,她實在捨不得運濤。她哭了一會,抬起淚眼,在黑暗裡躡手躡腳走到堂屋裡案板旁,伸手扯起切菜的刀。在夜暗裡,她看得見刀鋒在閃亮。不提防一點響動驚動了母親,她從枕上抬起頭來問:“春蘭!案板上什麼東西響哩!”這時,她鎮靜了一下心情,裝出遠遠的語音,說:“嗯,娘!你還沒有睡著?是一隻老鼠碰的吧。”

娘翻了個身,自言自語:“你還沒有睡?咳!閨女!你的事兒在我心裡盛著哩!我能叫你老在家裡一輩子嗎!咳!天哪!運濤忙回來救救我閨女吧!”

一句話打動春蘭的心,她想:“他還會回來的!我不能帶著不明不白的傷痕死去。這樣,將永遠無法洗淨身上的髒汙。”她想到這裡,又放下刀走回來,坐在炕上。隔著窗欞,看得見天上的雲彩散去,月亮出來了,天色藍藍的。她重又躺在炕上,蓋上夾被,淚眼對著窗外的天空。月光透過窗格子,照在她的身上,照看她慘白的臉龐。

22

江濤接到這封信,合緊嘴不說什麼。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閃著長長的睫毛,捉摸著事情的根源和發展:1927年秋天,中國共產黨保屬特委的負責同志,到第二師範來,在黨、團組織中正式宣佈:“北伐軍打到南京的時候,反革命為了獨吞勝利果實,暴露了本來面目,叛變了革命,反回頭來屠殺共產黨,鎮壓了工農大眾。從今以後,國共合作不能繼續了……但是,我們並不悲觀,中國革命的前途,是廣闊的,是遠大的。同志們!我們要擦乾了眼淚,拿起刺刀,開始戰鬥了……”從此以後,革命的高潮低落下來,北方沉入更加嚴重的白色恐怖裡。

江濤到教務處請了假,走到嚴知孝家去,請他寫封信託個門子,好上濟南去營救運濤。

嚴知孝住在槐茂衚衕,路東一個瓦樓大門裡。江濤走上高臺階,拉了一下門鈴。隨著叮叮的鈴聲,有人踏著輕巧的皮鞋聲走出來。問:“是誰?”

江濤說:“我,江濤。”

聽得說,門吱地一聲開了。嚴萍立在門口。她說:“噢,稀客,請進來!”說著,看著江濤,不經意地笑了。

江濤問:“嚴先生在家嗎?”

嚴萍見他神情急迫,睜起大眼睛瞅著他,說:“星期嘛,不在家?”

這是一座小巧的院落三合子青磚小房當院擺著兩盆夾竹桃,正開著花。紅的,粉紅。白的,雪白。一畦十樣錦,畦畔圍著蘆葦紮成的小籬笆。蔦蘿爬到籬笆上,開著雜色的小花。

葫蘆蔓爬到花架上,爬上牆頭。嚴萍登著門板爬到牆上,把麻繩釘在屋簷上。

江濤說:“留心,掉下來!你想幹什麼?”

嚴萍說:“我嗎?請你看看我的小花園吧。你沒看見這房頂上,每年有一蓬蓬的瓜秧,結著紅紅的香爐瓜嗎?我要叫香爐瓜爬著繩兒登上屋簷。”

江濤說:“我看出你在園藝上的才能,你為什麼要學師範呢?”

嚴萍說:“我學師範,不象你學師範一樣?”當時,她是女子第二師範的一年級學生。

北房三間小屋,挺乾淨。裡屋是嚴知孝的臥室,外屋是他的書房。有幾架書,幾件木器傢俱。桌上有一小碟黃瓜菜,嚴知孝手裡端著碗芝麻醬拌麵,在吃著。見江濤走進來,他問:“才說叫萍兒去叫你和登龍來吃螃蟹,你來了正好。”

嚴萍在屋頂上說了話:“白洋淀的朋友送了螃蟹來,在水甕根底下蒲包裡養著。單等他這好學生們來了才吃哪!”說著,嗤嗤地笑起來。

他們說的登龍,就是鎖井鎮上大槐樹馮老錫的第二個兒子。現在育德中學讀書,是嚴知孝他母親的侄子。自從來到保定,常和江濤、嚴萍在一決玩。日子長了,就成了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