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他,掏著繒著,就發生了感情……”
嚴萍聽著,笑出來說:“兩個人耳鬢廝磨嘛,當然要發生感情。”說著,騰地一片紅潮升到耳根上。
江濤繼續說:“有一天晚上,我睡著睡著,聽得大門一響,走進兩個人來。我猛地從炕上爬起來,隔著窗上的小玻璃一看;月亮上來了,把樹影篩在地上。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是運濤,女的是春蘭……”
嚴萍問:“媽媽也不說他們?”
江濤又說:“看見他們走到小棚子裡去,我翻身跳下炕來,要跑出去捉他們。母親伸手一把將我抓回來,問:”你去幹什麼?‘我說:“去看看他們。’母親說:”兩個人好好兒的,你甭去討人嫌!‘這時,父親也抬起頭來,望著窗外看了看,伸起耳朵聽了聽,說:’你去吧!將來春蘭不給你做鞋做襪。‘“
嚴萍聽到這裡,噴地笑了,說:“怪不得!你們有這麼知心的老人。看起來運濤和春蘭挺好了,運濤一入獄,說不定春蘭心裡有多難受哩!”說著,直想掉出淚來。
兩個人正在屋裡說著話,聽得母親在窗前走來走去。江濤轉個話題問:“我去了這些日子,你看什麼書來?”嚴萍坐在小床上,悠搭著腿兒,說:“我嘛,讀了很多書。真的,《創造月刊》上那些革命小說,我看了還想看。數學什麼的,再也聽不到耳朵裡。”
江濤說:“按一個學生來說,把功課弄好,書也多看,才算政治上進步哪!要多看一些社會科學的書,不能光看文藝小說。”每次,他都對嚴萍這樣談,希望她多讀一些政治書籍。他覺得從他跟嚴萍的關係上來說,他有責任推動他們的思想走向革命。
聽得媽媽老是在窗前蹓來蹓去,江濤才從屋裡走出來。嚴萍也在後頭跟著。出了大門,江濤悄悄地問:“登龍常來玩嗎?”
嚴萍直爽地說:“差不多,他每個禮拜日都來玩,來了就咕咕叨叨,蘑菇一天才走。媽媽還給他做好東西吃。”
江萍說:“這人不喜歡讀書。”
嚴萍說:“他正在學武術,可著迷哪!練什麼鐵沙掌呀,太極拳呀,他說將來要學軍事。他說將來絕對不向文科發展,要做些對國家民族有益的事……”兩個人一邊走一邊說著,走到西城門,她又楞住,笑了說:“怎麼辦?你送我回去吧,叫我一個人回去?這麼黑的天。”
江濤又把嚴萍送回門口,在黑影裡,嚴萍拍拍江濤的胸脯,看了看他的臉,說:“好好兒的,把運濤的事情放開吧,不要過分悲傷。過去的事情,讓它過去,革命工作要緊。”江濤說:“是的,革命可以改變被壓迫人們的命運!”嚴萍聽了,也點點頭。江濤站在門口,聽她走進去把門插上,才走出衚衕。街上行人稀少,路燈半明半暗,呆呆地照著。路面不平,他獨自一個人,一步一蹶地穿過冷清的街道走回來。
26
白色恐怖的年月過去,江濤眼睜睜看著哥哥被關進牢獄裡,心上象釘上苦難的荊棘。他寒假暑假回家幫助父親料理家事,參與勞動,一開學就又回到保定。每天下午完了課,就到校外去工作。夜晚鑽進儲藏室,把小油燈點在破櫃櫥裡看書。他讀完了組織上發來的《社會科學講義》,心上好象開了兩扇門,照進太陽的光亮。
他們從學校到工廠,從工廠到鄉村,偷偷地把革命的種籽撒在工農大眾的心上,單等時機一到,在平原上掀起風暴。
那年秋天,上級派人到鎖井鎮一帶四十八村視察工作,根據廣大群眾的要求,決定發動大規模的農民運動,向大地主大資產階級進攻。到了冬天,組織上派江濤回到鎖井鎮上,去發動農民,組織反割頭稅、反百貨稅運動。
他動身的那天早晨,天上垂下白騰騰的雲霧。馬路上、屋頂上、樹枝上,都披著霜雪樹掛。江濤走到嚴萍的門前,伸出手去,想拍打門環,又遲疑住,想:“還是不告訴她吧!”
停了一刻,才抽回手走出城來。
走不多遠,天上捲起絞脖子風,推著他一股勁往前跑,想停一下腳步也難停住。又飄起雪來,急風絞起雪霰,望人臉上撲,渾身冷颼颼的。江濤臉上凍僵了,鼻子也凍紅了。
一大團一大團的雪花從天上旋卷下來,紛紛揚揚,象抖著棉花穰子。雪片灑在地上,唰哩哩地響著。
一直跑到天黑,跑得滿身大汗,兩腿也痠軟了,他想找個地方休憩休憩。稍停一會,就覺得身上冰涼。看那邊象是幾棵樹的影子,他走了一節地,還是看不見村莊樹林,又啃啃哧哧地走回來。想蹲在道溝的雪坡下避避風,可是兩條腿硬挺挺回不過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