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瞻人攻破一座城,拿到物資撤退以後必定會放火,也必定會殺光路上遇到的所有村子的人。四萬大軍路過,官道小道到處都是馬蹄痕跡,無法判斷主力是從什麼地方走的,沿途也找不到一個活人可以打探訊息。只有下一座縣城騰起火光,苑軍才能知道他們的敵人到過那裡。只是到過,不是到了,因為那火光是遠在幾日路程以外的地方。苑軍重複著這種徒勞的追逐,駐守四方的苑軍看到火光會先於他們向一起集中,然後等著霍慶陽的大軍趕來再彙集在一起,繼續徒勞地追逐。
霍慶陽知道這樣做於事無補,索性舍了麟州,不顧西瞻行蹤,將軍隊直接帶到安州境內。就像球網那一邊的攔截隊員一樣,看著發出去的球在對方手中傳來傳去,不知會在什麼時候從什麼角度打過來。苑軍也只能根據麟州傳來的一點點蛛絲馬跡,在安州來回奔波調整位置,希望能將球攔個正著。
他們能看到的最後一個球是五天前發出的,在礪縣,於是他們提前站在樊城這個位置上,希望做到成功阻截。能做到的,只有這樣了。
事前,霍慶陽和青瞳不知道自己料對了,蕭圖南也不知道自己差點被人兜住。他們三個想到的地點都是樊城,可見從領軍水平上,他們的差別並不大,勝負就要靠無數其他因素來決定了,比如說這個臨時出現的超級對得起自己姓氏的嘉郡王。
嘉陵郡和樊城的直線距離不過快馬兩日的路程,要是換成大苑的步兵去走,少說也要六七天。並且兩個大郡之間並不是直接相連的,好幾個小縣城將道路隔得彎彎曲曲。加之嘉郡王稱帝以後就將嘉陵郡的道路嚴密封鎖了,訊息不暢,霍慶陽在山谷中苦苦埋伏的時候,西瞻軍已經在嘉陵郡好吃好喝地休整了兩天。
有嘉郡王的眼線盯著,事情變得很輕鬆,西瞻軍拿到需要的一切之後,被嘉郡王恭恭敬敬地從西南方送出城。
出城二十里後,蕭圖南突然停住戰馬,對拙吉道:“回去將嘉陵燒了吧。”
拙吉一愣:“王爺不是和那個成皇帝相談甚歡嗎?”
“嗯,他的好意我接受,但是他的命我也想要了。”
“王爺……此人不過是個小人,不必放在心上。”
蕭圖南淡淡道:“但是我看他不順眼。”
拙吉不再說話,應了一聲“是”,四萬鐵林軍掉轉方向,向著來時的路走回去。振業王想要攻下一座城他們就攻,他們不怕不遠處的苑軍,攻下嘉陵郡用不了一天的時間,而笨重的苑軍步兵趕來還要六七天的路程,到時候他們早就走了。即便沒有及時走開又如何?不過是打上一仗罷了。很多西瞻人已經厭倦了單方面的殺戮,很想打上一場。來就來吧,這裡是開闊的平原,不是驍羈關下窄窄的讓他們跑不開馬、揮不開刀的羊腸小道。在平原上,西瞻四萬鐵林軍對上二十萬苑軍也有勝利的信心,他們什麼也不怕。
嘉郡王面對去而復返的西瞻軍顯然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由於近些天精神高度緊張,送走了西瞻人之後這一夜他睡得很香,竟沒聽到外面潮水般的呼叫聲。
正夢著美好的將來,嘉郡王突然在夢中慘叫一聲,原來是他睡得實在太紮實,衝進來的護衛無法將他叫醒,情急之下把一盆帶著冰碴的涼水潑在他的臉上。嘉郡王險些被冰水刺激得閉住了氣,沒等他反應過來,護衛們一擁而上,無數隻手一起伸過來,給他飛快地穿衣服、套鞋子,又有人將頭盔甲冑胡亂裹在他身上,然後擁著他就往外逃。
成皇帝陛下大怒道:“你們做什麼?放下我,想犯上造反不成?”
此刻的嘉陵郡有如被大浪拍打的礁石,無數聲音匯成驚天大浪。成皇帝陛下的聲音一下就被掩了過去,一直被護衛們拖到城門下,他也沒有說出能讓人聽到的話來。
護衛們把這位陛下扶上馬背,護著他向城外跑。顯然他們沒有一個認為嘉陵郡能抵擋得住西瞻人的進攻。成皇帝前腳才衝出東門,就見城門轟的一聲垮了下來,無數黑衣黑甲的西瞻士兵一擁而入,效率驚人。成皇帝這才算是真正睡醒,徹底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只嚇得他臉色慘白、魂不附體。
成皇帝在護衛們的保護下一路狂奔,他臉上潑了水,冷風一吹,眉毛鬍鬚全都凍成冰塊。他臉上的面板開始還像撕裂般陣陣作痛,很快就變成一片麻木,麻木中透出奇怪的又痛又癢。要是王庶在,一定會告訴這位族叔,恭喜,你堂侄兒我凍幾天才會出來的凍瘡,你一次就有了。
不過成皇帝陛下現在沒有時間管這些,當下最重要的就是一路狂逃。西瞻人的戰鬥力早已把他嚇得沒有絲毫反抗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