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鬥嘴的時候緣荷就在一旁靜靜地聽著,並沒有因為花箋敢於這樣和青瞳說話而大驚小怪,也沒有誤以為自己今後也可以這樣講話。只憑這兩點,青瞳給她的評價就很高,更別說她滿腹才華,雅擅歌舞,人又十分會看眼色,比花箋機靈了一百倍,貼身服侍的活花箋已經很少做,大部分由這個緣荷接手。
花箋點頭:“既然你也認為不錯,青瞳,等你回京都之後就由她在你身邊伺候吧。我已經把你平時愛吃什麼愛用什麼都告訴她了,其實有些我也沒有太過注意,說不定把我愛吃的也混著告訴她了,你有什麼不滿意的就告訴她,她機靈著呢,保管一次就記得牢牢的,反正你也皮實,慢慢適應就好了。”
青瞳大驚,一把拉住她道:“花箋,你什麼意思?你不在我身邊了?”
花箋微微一笑,道:“你們要打回京都去,我不想看了!這一折騰,又是多長時間的紛擾亂世?又得有多少有人煙的地方變成荒郊野外?又得有多少人要逃亡?有多少人和我一樣遇到壞人?你們的雄圖大志不是不好,我明白,可是我是真的不想再看了。”她瞄了青瞳一眼,笑道:“你這麼可憐巴巴地看著我幹什麼,我沒打算失蹤,一定讓你能很容易找到我就是。我不走遠,也許就在關中,也許就靠近晉陽,選個我喜歡的地方,安靜地住下來……你別擔心,等有了具體的地方我一定馬上就告訴你,不讓你著急。我五歲就進宮了,幾乎等於沒有活過一般,我很想看看像我們這麼大的姑娘,別人都是怎麼生活的。青瞳,我和你本來就不是一樣的人,留下也沒什麼用處,你就讓我輕鬆輕鬆吧。”
青瞳怔忪,無言以對,只得鬆開了手。
這一夜兩個人徹夜傾談,誰都沒睡。第二日清晨花箋就靜悄悄地動身了,她只帶走了幾百兩銀子。青瞳怔怔地看著她的身影穿過關內侯府的池塘迴廊,消失在假山的那一邊,心中似乎破了一個洞,不停有東西漏出去,可她又說不出到底什麼漏了。
蕭瑟拄著手杖,也在一叢樹後面靜靜地看著花箋離去,他的表情同樣怔怔的,那一瞬間,他明顯感覺自己失去了什麼,卻無法確定到底是什麼不見了。從那以後,他經常會停下來,露出這種表情,怔怔想一想。
十幾天後,花箋就寫了第一封信來,她在渝州平樂郡郡城的一個不起眼的小巷子裡,盤下了個小飯館,僱了幾個夥計,自己兼做記賬和老闆,日日都要忙到深夜,可惜大概經營不很得法,至今仍然虧損,花箋為此煩惱,正在想解決辦法雲雲。
此時的青瞳已經被另一件大事牽扯了全部精力,幾乎忙得日夜不停,卻立即放下軍報,拿著這一封寫滿雞毛蒜皮小事的信件,看了一遍又一遍。
蕭瑟蘭城看老去。為怕多情,不作憐花句。閣淚倚花愁不語,暗香飄盡知何處。
重陽舊時明月路。袖口香寒,心比秋蓮苦。休說生生花裡住,惜花人去花無主。
五
大苑朝堂百官現在很糾結。
他們認為已經死了、已經昭告太廟的先帝——武仁帝苑勶,居然平安回國了,還在四十萬關中軍的護衛下,發來一封安定民心的正式詔書。
短短几個月來,大苑朝堂接二連三被大訊息轟炸,承受能力大大增加,這個重磅炸彈砸下來,居然沒有引起滔天巨浪。相反,本來活躍無比的百官,都不約而同變得安靜下來。
正文 第190章 今古山河無定拒(4)
一雙雙眼睛全都盯在顯宗皇帝的臉上,觀察著他的反應,每個人對他的態度立時恭敬了很多,大家看他的目光再也沒了嘲笑和不屑,九皇子直到此刻才享受到一國之君該有的待遇。
政治是個很奇怪的玩意,身處京都的顯宗皇帝本來已經到了幾近山窮水盡的地步,無數隻手正在齊心合力推他下臺,可是能讓他下臺的最有力的一拳來了,這些人卻又不約而同伸手去支撐他了。
一個國家不可能有兩個皇帝,既然青瞳沒有成為先帝,那九皇子就沒有繼位的理由,下臺似乎毫無疑問。而且,一朝天子一朝臣,站錯隊的絕大部分人,政治生涯也要跟著下臺的人同時結束。這一切乃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既然你是玩政治的人,輸了也要認命,沒什麼可說的。
但是,九皇子的繼位過程卻和別人不一樣,他是踩著青瞳的名譽上位的,發往天下的登基詔書裡,青瞳被他說成了篡位奪權的叛逆、卑鄙狠毒的兇手。可以說,他已經把青瞳得罪透了。於是,每一個支援過他的人,同樣也把青瞳得罪透了,甚至每一個沒有拼死反抗的人,也都把青瞳得罪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