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自己。
然而就在近乎同時,與他同桌的季平安卻搖頭,輕聲道:“不對。”
黃塵疑惑看向他,有些好笑道:“哪裡不對?”
季平安冷靜說道:“國師一生見慣了風雨,心腸沒有那麼軟,若是隻折磨自己表達忠誠就能感動到,那他門下弟子早不知幾千幾萬。”
黃塵驀然心頭一跳,無來由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笑道:
“你這少年年紀不大,倒是老氣橫秋,說的這般篤定,好似知道真相一般。”
“我當然知道。”季平安閉上雙眼,記憶中有畫面紛至沓來。
……
那年冬。
大周已定,四海昇平,欽天監下了好大一場雪。
一名身穿綢緞面棉衣,眉眼間與已故的陳玄武有幾分相似的女人鑽出馬車,轉身將悶不吭聲,沉默如石頭的幼年黃塵抱下馬車,叮囑道:
“稍後領你去見國師大人,求他老人家收下你,要聽話懂禮數知道不?要叫人。”
小黃塵垂著腦袋,不知道聽沒聽見。
女人無奈地嘆了口氣,權當記下了,命家僕等在外頭,自己一手牽著小黃塵,沿著覆滿白雪的街道抵達中央院落。
“陳玄武之女拜見國師大人。”女人站在院中,朝著那緊閉的門扇恭敬行禮,而後偷偷用手掐小黃塵,低聲催促:“叫人。”
黃塵仰起頭,憨憨地瞪大眼睛望著前頭,嘴巴抿成一條線,死活不開口,像是個石頭。
屋內傳來蒼老聲音:“本座無意收徒,回去吧。”
女人大驚,忙跪地哭泣:
“請國師大人看在我父面上垂憐,黃蠻兒天生駑鈍,若沒有個依仗,日後該如何應對朝堂激流?便是沒有修行資質,在您座下奉茶捧扇也是好的。”
說著,又拽著小黃塵一起跪下叩頭。
“回去吧。”蒼老的聲音冷漠極了。
女人抿著嘴唇,臉上透出一股堅韌與狠勁,道:“我母子無意惹國師心煩,誠心天地可鑑。”
說罷,便也不再吭聲,一雙母子跪在雪地中一動不動,雖未明言,卻是若不答應,便跪地不起的意思了。
房間中傳來一聲冷笑:“若非念及陳玄武……罷了,想跪就跪著吧。”
大雪飄揚,轉眼便至日暮。
黃府下人焦急地在院外等,不敢越雷池一步。
直到翌日清晨,女人挨不住,猛地暈厥過去,才引起一片驚呼聲。
一名面善的中年星官飄然而至,嘆了口氣,餵給女人湯藥將其救醒,勸道:“國師心意已決,夫人還是回去吧,莫要白白毀了身子。”
女人搖頭,一聲不吭,卻架不住黃府越來越多人來勸,又撐了半日,終於扛不住,被強行帶走,臨走時卻下死令,要黃塵繼續跪地。
說來也怪,分明女人都暈厥數次,幼小的黃塵卻扛了下來,一動不動,就像一塊石頭。
夜裡風雪漸大,將他埋成一尊雪人,卻仍不動,好似死了一般,那名面善的星官不時前來,以術法檢驗,不禁輕咦:
“這小娃娃卻是有些意思,雖看著蠢笨了些,卻氣血根骨雄渾,唉,不如歸家去習武吧,做什麼星官。”
黃塵一聲不吭,不搭理他,或者說已經被凍得渾身僵硬,無法回答。
“痴兒、痴兒……”面善星官搖頭離開。
如此,又過了一個晝夜。
第三日清晨,大雪初霽,緊閉數日的房門終於開啟。
披著寬大袍服,滿頭長髮黑白間雜的國師打了個哈欠,結束了數個日夜的伏案研究,看到院中那一尊雪人時,微微揚眉,冷漠道:
“還不滾?”
他大袖一拂,頭頂日光猛然熾熱,院中冰雪消融。
眨眼功夫,露出原地一動不動,渾身打溼,小臉青紫近乎死去的小黃塵,他仍舊保持著三日前的姿勢,膝蓋下泥土下沉三寸。
國師皺眉,捲起一陣風將其攝入掌中,渡入靈素將其從死亡邊緣搶救過來,說道:
“去喝口湯,然後滾吧,省的陳玄武在地下怨恨我害死他孫兒。”
小黃塵茫然地睜開結滿霜雪的眼睛,彷彿後知後覺般,想起孃親命他叫人的叮囑,氣若游絲道:
“師父。”
國師愣住。
……
茶樓內。
“你知道什麼?國師緣何收下了他?”中年武夫模樣的黃塵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