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年齡還不算大,手臂依舊有力,胸口依舊堅實。貼在那石塊一樣的胸口上,柳氏能清晰地聽見心臟的跳動。作為一個被搶來的女人,能得到丈夫如此寵愛,已經幸運得被張金稱其他的所有姬妾都嫉妒。但是她仍然覺得心裡空,哪怕是躲在張金稱的臂彎中,依舊無法滿足。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所奢求的,其實一團可以令人粉身碎骨的烈焰。但是,她卻抑制不住想把身體跳進這團看不見的火焰中,哪怕是被燒成灰燼,也在所不惜。
屋子裡的溫度陡然轉熱,一直冬眠醒來的飛蛾張開翅膀,飛向了桌上的蠟燭。被火焰一燎,冒著煙落在地上。
卻有第二隻飛蛾繼續撲上去,飛向自己無法拒絕的宿命。
第三章 折柳 (四 上)
第二天一大早,張金稱趕在到聚義廳處理寨務前,調來兩夥貼身侍衛,命令他們今後直接歸柳氏調遣。無論柳氏要去哪裡,都在保證她安全的前提下儘量滿足她的要求。無論誰敢對柳氏不敬,都儘管撲上去打,打出人命來自有大當家撐腰。
柳氏模樣生得嫵媚,出手又大方,處事還不像張金稱的其他女人那般斤斤計較。所以眾侍衛聽到大當家的吩咐,立刻興高采烈的答應了下來。
倒是柳氏本人覺得張金稱這樣做太興師動眾,緩緩地垂下眼皮,扭捏地推辭道:“外邊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妾身就在主寨內走走便可,不需要勞煩這麼多弟兄!”
“不勞煩,不勞煩,你沒看他們笑得有多開心!”張金稱大大咧咧地擺手,“這幫小子,都惦記著你的賞錢呢。你可叫小茹幫你將錢袋子看緊些,千萬別被他們甜言蜜語都騙了去!”
“看您說的,弟兄們還不都是衝著爺的面子,才高看妾身一眼!”柳氏抿嘴而笑,雙目婉轉處,掀起數頃春波,“錢財都是身外之物,大當家賞給妾身的,妾身自己根本花不完。才大著膽子替爺打賞出去。弟兄們嘴上雖然不說,心裡肯定明白這是大當家的恩澤!”
“你這嘴,簡直能把死人說活過來!”張金稱被拍得渾身上下每個毛孔都通泰,按了按柳氏的肩膀,笑著搖頭。“你的錢,你愛怎麼花就怎麼花,我不管。花沒了千萬別哭著喊著找我來要就行。記得有空去看看鵑子,她爹和她師父一直念著你的好呢!”
話音落下,眾侍衛立刻將臉轉開去,背對著張金稱笑得直抽。杜疤瘌不會教女兒,把自家千金教成了一個母大蟲。眼看女兒年齡一天比一天大,脾氣和武藝也一天比一天見漲,愁得幾乎睡不著覺。但世間萬物,總符合相生相剋的道理。正所謂“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平素天不怕地不怕的玉羅剎杜鵑,偏偏對新來的柳氏敬服得很。所以在三當家杜疤瘌和五當家郝老刀心裡,早就把柳氏夫人當做了自己家請的免費教習。只要發現女兒情緒不穩定,便想方設法將其向主寨這邊趕。
“笑什麼笑,當心被鵑子看見,請你們吃馬鞭!”張金稱也很快意識到自己剛才說話時的語病,板起臉來,佯怒著斥責。
他的真正意圖柳氏自然曉得,偷偷衝他眨了眨眼睛,低聲回應,“幾天不見,妾身真的很想鵑子呢。待會兒轉得累了,正好去看她如何操練手下的弟兄!”
“去吧,去吧。注意著點兒,剛開春兒,水邊風涼!”張金稱心領神會,眨眼相還。多少年了,還是在兒子沒出生前,第一任妻子曾經讓他感覺到這種彼此心意相通的溫情。之後家中的雜事越來越多,夫妻兩個每天累得都像牛,到了晚上連體己話都顧不上說,沾上枕頭立刻相對著打呼嚕……。
想起當年貧賤夫妻互相扶持著苦苦掙扎的日子,他心裡不覺又湧起了一股難言的遺憾。造反之前,兒子張季被他送到了塞外,妻子也被他趕回了孃家。如今,他們娘兩個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如果都還活著的話,張季的個頭不會比程名振低,而妻子……
慢慢收起笑容,他轉過身,走向遠處的聚義大廳。還有很多雜七雜八的事情在那裡等著他,亂世之中,活下去才是第一位的。記憶中溫暖與幸福,早已經成了一種可望不可及的奢侈。
墊著腳尖目送張金稱的身影遠去,柳氏像新婚的小媳婦一樣嘟了嘟嘴,然後轉過頭來,低聲向幾個親衛嘀咕,“終日只見他忙,也不知道都忙些什麼!七八個寨主呢,還用得著是事兒都自己幹?”
“要說大當家對您可是沒的挑!”幾個侍衛趕緊圍攏上前,笑著安慰。張金稱最近一段時間身上發生的變化,大夥都看在了眼裡。誰都明白,雖然此刻柳氏的地位跟其他姬妾沒什麼差別,但早晚有那麼一天,寨主夫人的位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