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給!”二鋪遞給他一塊牙膏紙殼做的“卡”。上面註明六百塊泡麵。老金雙手接住,眼睛的餘光瞥見二鋪把他的五百元的卡裝進自己的口袋裡了。
一吃過午飯就接著幹活。二鋪在通道上走來走去,口中咋咋唬唬:“共產黨的白蒸饃是叫你白吃的?接著連著不能閒著!幹不完別說我劃你的卡!”
分給老金的活兒是拉皮頭,就是用端子線拉進皮頭的凹糟內,以便於之後插燈泡。老金在外面,好賴也是個老闆,兩隻手細皮嫩肉的。加上這種活從來沒幹過,分給的定額,就是二十四小時連軸轉也完不成。二鋪過來,坐在他旁邊幫他拉。二鋪的手極快,四十九根端子線拉成一個“球球兒”,一會兒功夫拉出了五個。老金讚歎不已,說了許多感激的話。二鋪眼角扯起三道細紋,嘴角挑出一絲冷笑。
晚上剛打好鋪,二鋪叫道:“老金,把卡拿來!”
老金莫明其妙,從兜裡掏出卡遞過去。二鋪接過來就划起了“正”字,一氣劃了五個。
老金問:“今天我沒要面,咋會劃我的卡?”
“你是真不懂啊還是裝啊?我幫你拉‘球球兒’,那是白拉的?你以為你是誰呀?你知道這是啥地方啊?你知道這是啥單位啊?一個‘球球兒’五塊面,別給臉不要臉!”
老金懵了,他算算,卡上還剩下五百七十五塊面。
第二天一早,號長說:“給大家說個事兒。都看見了,鋪板上蒙了一層地板革,這是二鋪家裡送來的。這地板革一鋪上,鋪板不透風了,睡覺暖和了,還可以防止幹活時材料掉到板縫裡。大家得了實惠,又減少了政府材料的浪費,總不能把費用讓二鋪一個人擔吧?有卡的人,每個人攤五十塊錢,一百塊面!”說完瞪著一雙羊屎蛋眼,骨碌碌地在眾人臉上來回掃射。有卡的人都連忙拿出自己的卡,交給二鋪劃“正”字兒。老金心裡雖然極不情願,但是看大家都交出去了,自己也只好交上去。看著二鋪趴在泡麵箱上飛快地劃,老金知道,卡上只剩下四百七十五塊面了。
又開始幹活,老金的速度還是慢。二鋪過來坐在他跟前,剛一伸手,老金瘋了一樣奪過他手中的端子線,叫道:“我不要你幫忙,我自己會幹!”
大夥哄一聲笑了。二鋪冷笑道:“好個B,這貨精了!”
看守所的中午飯永遠都是一樣的:一人一個饃,半碗包菜鹹湯。兩個鐘頭後,一泡尿一呲,肚子咕咕直叫。二鋪過來問:“老金,晚上小火有餃子,吃不吃?”
老金感到有卡也不保險,與其讓一點一點地“卡”過去,還不如自己快點花出去。就說:“吃,吃!”
晚上餃子的香味飄進號房,饞得大夥都直咽口水。號長扒在號門上,給小火上的“灶爺”說了不少好話,讓他把手脖“硬”一點兒,這才饒給了兩勺餃子湯。昏黃的燈光下,白亮亮的餃子散發出陣陣香氣。餃子湯上,飄著一層薄薄的細密的金燦燦的油珠。老金分得十個餃子,羊肉韭菜 ,一會兒就吃完了。意猶未盡,又要了少半碗湯喝喝,末了咂咂嘴,遞過卡去,說:“劃吧。”
二鋪翻著一雙三角小*眼,直勾勾地盯著老金,問:“你知道這十個餃子是啥價兒嗎?”
“不知道,興許比外邊貴一點兒。”
“你也不問問價兒就要,就吃!嘴唇巴咂得跟那豬喳屎一樣,得勁了了可也別嫌貴,一個餃子十塊錢,十個餃子一百塊錢,二百塊面!”
老金懵了。他一算,卡上還剩下二百七十五塊面了。
第二天一早,二鋪叫道:“老金,把卡拿過來!”
“咋回事兒,一大早就要卡?”老金一邊問一邊掏。
“你的任務完成了嗎?完不成要罰班兒,你昨晚上站了幾個班?”
“站了一個。”
“那是你份內的,你的罰班別人替你站了,不能白站。”
“那罰一個班幾塊面?”老金問。
“五塊!”
“那你劃吧。”
二鋪一下子劃了三十塊面。
“咋劃那麼多?”
“一點也不多!完不成任務要罰‘東方紅’,站六個班,每班五塊面,正好三十塊面。”
老金眼直了,他算算,還餘二百四十五塊面。抽一根菸劃兩塊面,一天抽三根菸,就是六塊面。每頓吃一塊麵,一天也是三塊面。全天要消費九塊面。他不寫信,不用手紙,緊緊巴巴,將就了一個月。
第二個月,家裡又送來五百元。自然,到手的仍是一個紙片,六百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