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屬於少女的可恥心事。
暗劍衛的隊長告訴我,爹讓我去崔府的書房見他。
他口中的崔府自然指的不是我所住的小崔府。
而是大將軍府——崔府。
從清北派下山後,我只回過三次崔府。
崔府很大,亭臺樓閣,雕欄玉砌,九曲長廊,處處是景,處處別緻。
崔府裡的人也很多。
府裡有在我面前一直堆著笑的姨娘們,有毫不加掩飾地用豔羨的目光看我的弟弟們,有貌美貼心的婢女,還有勤勞盡職的家丁。
可我不喜歡這座府邸。
因為在這裡,我永遠像是一位遠道而來的客人。
爹的書房在崔府的西南角落,是崔府中最老舊最不起眼的一間房,數年前皇帝陛下聖駕親臨,參觀了爹的書房後,直接笑言,你這書房怕是連普通僕役的居所也不如。
這些年來常有人問爹,為何不換個地方。爹便笑說此地最安靜不過,甚合他意,呆在安靜之所,才思都要敏捷幾分。
書房前種著一棵梨樹,梨花已謝,亭亭如蓋,夏可遮陽,亦可避雨。
我聽聞這棵樹是他親手所種,但我卻不知是他何時所種,自我有記憶以來,這棵樹便立在了此處。
我進屋時,爹身著樸素常服,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面容清俊,氣質儒雅,若不是他臉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很難讓人想到眼前這人竟是威名遠震四夷的崔大將軍。
他此刻正坐在桌前,左手拿著一本棋譜,右手擺弄著棋盤上的棋子。
爹喜歡下棋,但他不喜歡下圍棋,而喜歡下象棋。
他不喜歡下東方的象棋,而是喜歡下西方的。
爹此時下的便是西夷的象棋,桌上黑白相間的棋格上擺放著黑白棋子。
因爹的緣故,我對這西夷象棋也略通一二,便忍不住好奇地看了眼棋盤上的局勢。
只見棋盤之上的白方比黑方多丟了一後、一馬、二兵,敗勢已現。
爹專注著棋盤之事,一眼未看我,淡淡道:“你來了?”
“不知爹忽然喚女兒來所為何事?”
爹雲淡風輕道:“沒什麼大事,只是想讓你做個選擇。”
“請爹明示。”
爹拿起一顆白象,有節奏地輕敲著棋盤,似在思考該如何移子。
“一個是世人心中的如意郎君,只可惜他不愛你,愛上了別人。至於另一個,世人不愛他,但你卻對他情有獨鍾,但可惜他的愛犬因你的殺意而死,若他知道了真相,興許會記恨你一輩子。你說,這兩人你到底嫁給誰更好呢?”
我沒有驚訝於他是如何得知這些事,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篤定道:“我不會讓他知道真相。”
“可紙永遠包不住火。“
爹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的白象向右斜方移了四步,又道:“尤其是有人想要他知道真相的時候。”
“誰?”
“我。”
我大驚。
爹繼續笑道:“當年我一眼相中林衡,便是覺得他眼角的那顆痣長得有趣。”
我藏在袖中的手已開始微微顫抖,額間也滲出了冷汗。
我中計了。
方才我還有些奇怪,若爹想要見我,本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大可讓老趙來給我傳話,可他卻親自讓暗劍衛隊長過來。
暗劍衛隊長林衡的那顆淚痣極易引人注意,再加之暗劍衛執行任務時的隊服是露了眼睛的。
爹此舉是在賭一一會透過林衡的那顆淚痣認出他。
一旦一一認出了林衡是傷他澗碧的那夥人之一,就算他尚不敢下斷論,但也會心生疑竇,進而繼續尋找真相,直至找出我這個暗劍衛名義上的主人。
可我仍心存一絲期盼,道:“若他沒認出來呢?”
爹專心致志地看著棋盤,道:“就算在殘局之中,想要將軍,只動一步棋也是不夠的。”
言罷,他用黑後吃了個白兵。
我忽然覺得自己就是棋盤上那個毫無還擊之力的小兵,而眼前那位執子之人便是西夷象棋中最為強大的王后。
方才的一絲期盼竟讓我一時忘了他到底是誰。
他是我爹。
但他也是崔懿,是大將軍,是攻無不克的戰神。
他的赫赫戰功常常會讓世人忘記,在他尚未上戰場殺敵前,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
他是一位軍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