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與彬倒真是盡心,惢心能起身後腿腳一直不利索,她心裡難過,背地裡不知流了多少眼淚,都是江與彬開解她:“只要人沒事,走路慢些又有什麼要緊。”
除了江與彬,李玉得空兒亦常來看望惢心,時常默默良久,只站在一邊不言不語。如懿偶爾問起,李玉慨然落淚:“奴才與惢心相識多年,看她從一個活潑潑的姑娘家,生生被折磨成了這個樣子。”他跪下,動容道:“小主,別讓惢心在宮裡熬著了。咱們是一輩子出不去的人,惢心,讓她出去吧。”
李玉的心意何嘗不是自己的心意?便是在望見飛鳥掠過碧藍的天空時,她也由衷地生出一絲渴慕,如果從未進宮,如果可以出去,那該有多好。
外面的世界,她從未想象過,但總不會如此被長困於紅牆之內,於長街深處望著那一痕碧色藍天,無盡遐想。
如懿與江與彬的心意沉沉堅定。惢心原嫌自己殘廢了,怕拖累了江與彬,每每只道:“你如今在太醫院受器重,要什麼好的妻房沒有,我年歲漸長,人又殘廢了,嫁了你也不般配。”便一直不肯鬆口嫁他。只是日久天長,見江與彬這般痴心,如懿又屢屢勸解,終是答應了。如懿擇了一個豔陽天,由皇帝將惢心賜婚與江與彬。
賜婚出嫁那一日,自然是合宮驚動,上至綠筠,下至宮人,一一都來相送。一則自然是顧及皇帝賜婚的榮耀,如懿又是皇貴妃之尊,自然樂得錦上添花;二則惢心是如懿身邊多年心腹,更兼慎刑司一事絕不肯出賣主上,人人欽佩她忠義果敢,自然欽慕。所以那一日的熱鬧,直如格格出閣一般。
如懿反覆叮囑了江與彬要善待惢心,終至哽咽,還是綠筠扶住了道:“皇貴妃是歡喜過頭了,好日子怎可哭泣,來來,本宮替惢心蓋上蓋頭。”
綠筠這般賞面兒,自然是因為玉妍落魄,遂了她的心意。海蘭與意歡素來與如懿交好,更是足足添了妝奩,歡歡喜喜送了惢心出宮。
終於到了宮門邊,如懿再不能出去,唯有李玉趕來陪伴。李玉殷殷道:“我與江與彬。惢心都是舊日相識,起於寒微。如今惢心有個好歸宿,我也心安。好好兒過日子,宮裡自有我伺候皇貴妃娘娘。還有,京郊有三十畝良田,是我送你們的新婚賀禮,可不許推辭。”
江與彬與惢心再次謝過,攜了手出去。李玉目送良久,知道黃昏煙塵四起,才垂著脊樑,緩緩離去。
如懿目視李玉背影,似乎從他過於歡喜與頹然的姿態中,窺得一點兒不能言說的心意。
如此,江與彬置了小小一處宅子,兩人安心度日,惢心得閒便來宮中當幾日差。如懿也捨不得她多動,便只讓她調教著小宮女規矩。如此,翊坤宮中只剩了菱枝和芸枝兩個大宮女,如懿亦不願興師動眾從內務府排程人手,便也這般勉強度日。
嬿婉自為如懿求情後,往來翊坤宮也多了。皇帝對她的寵愛雖是有一日沒一日的,但她年輕乖巧,又能察言觀色,總是易得聖心。而最得寵的,便是如懿和舒妃。
到了孝賢皇后薨逝一年之際,皇后母族惴惴於宮中無富察氏女子侍奉在側,便選了一位年方二八的女子送來,那女孩子出於富察氏旁系,相貌清麗可人,豐潤如玉。皇帝倒也禮遇,始入宮便封為貴人,賜號“晉”,住在景陽宮。而李朝也因玉妍的失寵,送了幾名年輕貌美的李朝女子來,皇帝並未留下,都賞賜了各府親王。玉妍本以為有了轉機,屢屢獻上自己所做的吃食和繡品,皇帝也只是收下,卻不過問她的情形。如此,玉妍宮中的伽倻琴哀徹永夜,綿綿無絕,只落了嬿婉一句笑話:“真以為琴聲能招來人麼?連人都不配了,還在那兒徐娘半老自作多情?”
玉妍本就是牙尖嘴利的人,素來同好不多,嬿婉這句笑話,不多時便傳得盡人皆知。玉妍羞憤難當,苦於不得與嬿婉爭辯,更失了貞淑,無人可傾訴,只得煎熬著苦悶度日。皇帝充耳不聞,疼惜了嬿婉之時,也將潛邸舊人裡的婉貴人封了嬪位。即使宮中入了新人,倒也一切和睦安寧。
入春之後,太醫院回稟了幾次,說玉妍所生的九阿哥一直傷風咳嗽,並不大好。九阿哥身體十分孱弱,自出生之後便聽不得大響動,格外瘦小。皇帝雖然擔心,但畢竟子嗣眾多,又是失寵妃子所生的孩子,也不過是囑咐了太醫和阿哥所多多關照而已。江與彬得到訊息,連連冷笑:“雖然說醫者父母心,但也要看是誰的孩子。額娘做了孽,孩子便要受罪,不是麼?”
那日海蘭、嬿婉與婉茵一起來陪如懿說話,暖閣窗下打著一張花梨邊漆心羅漢圍榻,鋪著香色閃銀心緞坐褥。榻上設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