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裁員的時候,這位保潔員大姐並不在其中之列,但是由於車間對人力的需求少了,她又是屬於技術工,所以廠裡另外給她調動了職務,去做庫管員。
她告訴我們,當初她們廠裡主要生產的是汽車和摩托車的配件產品,可這些技術逐漸被淘汰了。本來到庫房當庫管員也算是個清閒的工作,每天只需要按時點貨即可,還不用忍受機器的轟鳴聲與刺鼻的機油味。她說,儘管工資收入並沒有發生什麼大的變化,但那幾年卻遭遇了物價的飛漲,許多產品的價格變得讓她承受不了,她才漸漸察覺到,原來自己這點工資,根本就不夠生活。
到了2000年初的時候,企業再一次進行所謂的“最佳化組合”,這次她就沒能夠再躲過,成了被裁人員。當時的領導說得很好聽,說將來會把她們召回,但是依舊無法改變事實。於是停了保潔員大姐的社保和醫保,從此她就沒了生活著落。大姐說,本來自己打零工的話,還是能夠勉強維持生計,但是自己已經繳納了很多年的社保和醫保因此停了下來的話,自己歲數大了以後是根本沒有保障的。而絕大多數聘用臨時工的企業是不會給她們繳納這些福利的。於是從下崗後的第二個月開始,她就同時兼顧了兩份工作,一份工作是給各種大商場百貨樓或是超市當保潔員,一是掛靠在家政類服務公司,專門給那些不願意自己打掃衛生的住戶們做清潔,她甚至一度還擔當了那些新裝修的房屋開荒除渣的工作。大姐說,那段時間自己每天都是從早忙到晚,雖然累,但是收入比起以前在廠裡來說,要多了不少,這些多出來的部分,就能夠讓她自己以個人的名義續交醫保和社保金。
說到這裡的時候我就忍不住想要吐槽了,我至今沒有醫保和社保,因為早前曾經看到別人算過一筆帳,按照每年繳納社保金最低年限十五年算,退休年齡60歲來計算的話,那麼我至少要活到75歲才能夠把我繳納的社保金本錢給拿回來。而現在雖然人普遍高齡了,但是還是有不少人活不到75歲甚至連退休年齡都活不到。那之前的就是白繳了。醫保更是如此,大醫院不認地方醫院的,城裡醫院不認區縣來的,一提到醫保就讓你辦住院,理由是這樣才能報銷,但是給你用自費的藥,一個感冒輸液都能醫出幾千塊,優越性究竟在哪兒作為我個人還真是沒察覺。
大姐她接著告訴我們,在自己自殺之前的幾天,自己因為上班忘記了打卡,而被莫名其妙的記了曠工一次,記曠工的那位領班當天還明明跟她在一起。本來罰款也只有幾十塊錢這其實沒什麼,但是自己想著覺得不服氣,只是要消除曠工罰款可以照交,為此跟領班申訴,在被駁回之後她又繼續跟領導申訴,反反覆覆很多次,弄得那些領導認為她很斤斤計較,就開始不爽她,在工作上百般刁難她。她說她工作的區域是在這個商場裡的超市,由於有小人在後頭做絆,她開始被栽贓上一些莫名其妙的罪名,例如工作不認真,和顧客發生爭執,甚至是偷東西之類的。為了這些她一次次跟領導申訴,這就是為什麼朱大姐好幾次都看到她在領導的辦公室門口進進出出的。而自己自殺的當天,就是被領導和領班一起在辦公室狠狠的羞辱了一頓,還被罰站,她都是四十多歲的人了,覺得非常屈辱。而直到那個時候才察覺到,領導根本就不是不幫她,而是壓根就想要用這樣的方式逼她自己離職。一時想不通,爬到窗臺上就跳了下去。
胡宗仁問她,可是既然這樣你為什麼要來纏著朱大姐?人家可是好心遞給你水的人。保潔員大姐說,在她生命的最後一點時間裡,路過她身邊的人很多,大多數人都好像覺得自己晦氣,走路都繞著走,只有朱大姐給了她一點溫暖和善意,哪怕只有一點。她說,既然是最後一點時間,要走也總得帶點美好的東西走吧,但是她缺乏爭取的表達方式,加上自己的死狀本來就很慘,搞到最後,卻變成了嚇人。她說她沒有害朱大姐的想法,只是純粹想要用自己的方式,跟她說一聲謝謝。
自殺的鬼魂會反覆受到當初自己死時候的折磨,這是各派都公認的。我想也是因為如此,它每次繞過朱大姐夫婦察覺到的方式,才顯得這麼可怕。我從來不相信死人會說假話,事實上這麼多年我也沒遇到過這種被死人欺騙的情況,換句話說,有時候我甚至覺得死人比活人還誠實,還真摯。它們用自己最直接的方式在表達自己的訴求,它們最缺的,就是我們這些能夠聽懂它們內心的人。
由於是自殺,所以無法直接送走。胡宗仁按照一貫的方式在帶路後把魂魄收集到了八卦袋中,等戾氣消除一周天之後,再擇吉日單獨送行。
我和胡宗仁幫忙打掃了朱大姐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