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鄭介銘獨自一人走到他們為死去的人架設的墓區。
他對著每一個人的木頭靈牌默默的三點頭行禮,同時也對凌兒那不設靈牌的空地行了禮。
抱歉了,各位,可能很快要把你們單獨留在這裡了。我們很可能不能繼續留在城市裡,隨時隨地有了機會都可能搬遷。城市裡畢竟物資缺乏,喪屍又密集,前段時間的消停是我們運氣好,接下來我們不知道這樣的運氣能用多久……
如果有朝一日,我們能夠活下來如果有朝一日,喪屍能夠從地面上消滅掉,我們一定會回來看你們的。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瓶液體,裡面裝的是下午吃大鍋飯的時候,他專門盛出的剩下的稀粥————沒剩多少,只裝了半瓶,他只能又在裡面兌了點兒水,晃動晃動,灑在了靈牌前的地面上。
“李煜、葉然”他把所有死掉的人名字都點了一遍。
“抱歉了,糧食匱乏,還得優先保證活著的人,這點兒稀粥莫要嫌棄。等將來情況好轉了,我帶著大魚大肉大酒大煙來供你們。”
就在這時,他聽見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他回頭,藉著西邊一點深藍色的餘光,認出過來的人少了一隻手臂。
是張繡山。
“老張?”鄭介銘看見張繡山,略有些驚訝。
鄭介銘隔三差五都會來這個墓園轉轉,但是並沒有遇見過其他人。
張繡山也愣了愣,隨後嘿嘿樂了起來。
“你小子想到過來看看了?”
“嗯?嗯,是啊,這會兒也沒什麼事,過來看看他們幾個。”鄭介銘回答。
張繡山笑著,摸了摸已經成髯結虯的鬍子,盤腿坐在地上,一邊從上衣內袋裡摸著什麼東西,一邊說著,“我也來過兩次,以為除了我沒人過來了呢。”
他從口袋裡掏出什麼東西,黑暗中鄭介銘看的不是很清楚,張繡山把掏出來的東西放在左腿上。
只見張繡山似乎是從旁邊撿起一塊兒石頭,在泥土地面上鑿了鑿,又回填了一些土,隨後把石頭放下,用手指把泥土撥弄了幾下,這才把剛才從口袋裡弄出來的東西對著地面比劃了一下,看看能不能插穩了。
他只有一隻手,做這些動作並不容易。
“你要幹嘛,上香啊?”鄭介銘問。
“啊。可不。”張繡山說著,“我來強迫他們幾個不會抽菸的,跟我一起吸口煙。”
他把其中一隻煙從腿上拿起來,塞到嘴裡,隨後拿起打火機,點燃,自己深深的吸了一口,把煙插在剛才他挖出來的小孔上。
“知道這幾個小子們姑娘們不抽菸,但是我想抽,讓他們陪我抽抽。”張繡山說著。
“你不是……平常煙都被王鑫蕊控制著麼?你們幾個不是都一起抽菸麼?”
“是啊,耿直這小子看我現在煙癮大,每天都把一根菸讓給我,我就存起來了,存了三根。”
他說著,又掏出第二根菸,點燃,自己再滿足的吸了一口,插在地上。
“總得有點兒寄託。”張繡山說著,“我怎麼就不相信他們死了呢?”
他咳嗽了兩聲,“雖說我們都是‘唯物主義者’,但現在這種情況,全人類都快滅了,都快化成灰了,即便我們有天也都會化成灰,這時候還是寧可相信有個鬼魂要好一些。我現在寧可相信每個木牌子上面,都有個靈魂飄著,跟我老張一起抽根菸。”
“看來你早就想帶煙過來敬敬他們了?”
張繡山點燃第三根,也是最後一根,他讓煙氣從鼻孔裡噴出來,隨後把煙立在地面上。
“嗯,給他們染上煙癮了可不好。”
他從地面上站了起來,面對著一堆木牌子,不再說話。
鄭介銘在黑暗中似乎產生一股錯覺,他覺得面前的煙霧中,彷彿真的有很多靈魂,灰色的、輕靈的,站在各自的木牌前面,和張繡山抽著煙,聊著天。
只不過它們聊的東西,他們一句也聽不見。
半晌,三根菸相繼滅掉。
鄭介銘看著煙霧散去,彷彿那些靈魂們也慢慢的散去,回到了屬於自己的永恆世界裡。
張繡山等煙上的火星子徹底沒有了,方才把菸屁股拾起來,埋在了一邊的土裡。
“別告訴耿直,他要知道我糟蹋煙,沒準兒不分給我了。”張繡山拍了拍鄭介銘的肩膀。
“算不上糟蹋你這煙鬼。”鄭介銘回答。
呵呵,那就好,張繡山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