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私都有好處的交易。少頃,辦公室的門開了,女秘書謙恭地側著身,引著何不疑進來。局長起身歡迎,含笑指指桌子對邊的椅子。何不疑打量了一下屋裡的陳設,徑直走向那把椅子,坐下。
這位八十歲的老人身體很好,腰板硬朗,脊背挺得很直,步伐穩健。齊洪德剛揭發的材料上說,2號前首席科學家何不疑三十年前從2號工廠裡偷了一個十鬥兒,方法是使用他的假肚子。局長不由朝他的肚子多打量兩眼,沒錯,他現在沒有大肚子,腹部平坦,身形如年輕人一樣健美。
何不疑與局長對視,目光平靜如水,他的衣著十分整潔,三天的拘留對他似乎沒有一點兒影響。高郭東昌端詳著他,無法抑制自己的敬畏之情。他的思緒一下子回到童年,童年他是在農村度過的,每天和萬千生靈在一起:從泥土中鑽出來的豆苗苗,在水面上滑行的賣油郎,蜻蜓停在草尖尖上,螞蟻在地上匆匆行走。他常常逗螞蟻玩,用一片葉子截住螞蟻的去路,等它爬上葉子,再把葉子移到遠處。螞蟻爬下葉子後,會沒頭沒腦地轉兩圈,然後迅速找到蟻巢的方向,又匆匆爬走了。這些小小的螞蟻是怎麼辨認方向的呢?每一隻小小的生靈都有無窮的奧秘,無窮的神奇,它們似乎只能是上帝或天帝創造的。可是,忽然間,何不疑們用一堆原子搗鼓搗鼓,擺弄擺弄,就弄出了“真正的”生命,甚至人類!
當然,他對何不疑的敬畏也夾著敵意,他覺著這些科學家太多事!他們窮其心智造出了類人,使社會不得不竭力防範和限制,這是何苦呢。不過,這些比較玄虛的思辨先拋到一邊去吧,自己的責任是執行法律。何不疑觸犯了法律,他主持建造了一道大堤,自己又在上面扒了一個大洞,他的所作所為太不負責任了。
高局長欠欠身,把報紙推向對方:“何先生,先看看這則報道吧,你在拘留室裡看不到外邊的訊息。”
何不疑欠起身,隔著寬大的辦公桌取過報紙,埋頭讀著。老人的雙肩忽然塌了下去,無形的重壓使他的背駝了,白髮蒼蒼的頭顱微微顫動,他的生命力在一瞬間被抽乾了,只剩下乾癟的空殼。
不過這只是一瞬間的事,等何不疑抬起頭時,他的表情已經恢復了平靜,悲哀已被深埋深藏了。他不願意自己的悲傷被兇手看到。高局長清清嗓子:
“何先生,對令郎的不幸我十分痛心……”他苦笑一聲說,“算了,不必兜圈子說話了。何先生是明白人,在明白人面前不用說不明白的話。宇何劍鳴曾是一個好警官,是我手下一員愛將,說我和他有父子之情也不為過。即使他的B型人身份被揭穿後,我仍在為他尋一條活路,尋找一條法網逃生之路。這些情況我不想多講,你也許相信,也許不相信,這都無所謂。不過,事態的發展不是某個人能控制的。現在,宇何劍鳴死了,我想,對於死人就不必苛求了吧。如果他的死亡能使他保持自然人身份,我認為不失為一個比較滿意的結局。這件事如果能捂住,有關方面也不打算追究你的責任。何先生,你是受人尊重的大科學家,是社會精英中的精英,但你三十年前的舉動實在太輕率了!”
對高局長的指責,何不疑回以冰冷的目光——冰層下埋著多少悲愴!他知道自己失敗了。為了兒子的安全,他曾詳細研究過所有有關的法律條文,他確信即使兒子的身份被人揭穿,法律對於這位“處於2號之外、具有自然指紋”的類人也無可奈何。但他沒想到,高郭東昌以最簡單的辦法摧毀了他精心構築的塔樓——他採用了藐視法律的謀殺!何不疑知道,自己如果起訴這位濫用職權的局長,可以穩操勝券,因為,至少在他實施謀殺時,劍鳴並沒有被剝奪自然人身份;何況被殉葬者還有兩位自然人?他的草菅人命必將得到法律的嚴懲——但這一切有什麼用?不管怎樣,劍鳴死了,如儀死了,吉先生和基恩都死了,他們永遠不能復生了。
何不疑簡單地說:“是你殺了他們。”
高局長沒有正面回答,但也沒有否認:“我已經言盡於此,何先生,你有什麼意見?如果你對宇何劍鳴警官的死亡不表示疑義,今天你就可以回家了。”
何不疑冷冷地說:“請放心,我不會對宇何劍鳴的死提出疑義,不會去起訴你的濫用職權罪。安心做你的局長吧。”
高局長點點頭:“請何先生回家吧,何夫人正在門口等你。小趙,替我送送何先生,請。”
何妻宇白冰駕著一輛舊富康車在門口守候,女秘書扶何先生上車,遞過裝有隨身衣物的小包。看見丈夫,宇白冰的淚水奪眶而出,但何不疑似乎沒看見,他同女秘書親切地道了再見,關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