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緱氏山歸來,在渡洛水時,他們望見北岸交通閉塞,且多車馬車長龍通向太學東門。
到達北岸後,楊明讓張義帶著王異和其他人先回府邸,自己則與二荀和王修步行進了太學。
出來郊遊,有熱鬧自然要去湊上一湊。
太學為國家最高學府,自西周就有,到東漢時由光武帝劉秀在雒陽城東南的開陽門外重建。
東漢皇帝對太學一向重視,漢明帝劉莊都曾親自到太學行禮講經。
至漢順帝劉保時,用工徒十一萬餘人,耗時一年建二百四十房,一千八百五十室,全國招太學生三萬餘人,達到頂峰。
楊明等人自西門入,遇見不少太學生,此時也都在往東面去。
這些太學生穿著迥異,一些人著錦衣華服,一些人則穿葛布粗衣。
而且年齡跨度也極大,他們見到最小者尚未束髮,不過十三四歲,而最為年長者,鬢髮皆白,恐已花甲之年。
若不是聽到他與旁人論經時的稱謂,都會以為這是哪個五經博士。
“我聽聞太學生尤為自由,可在此一生致學,甚至有於太學病歿者。”荀彧發出感慨。
王修頷首,接著說道:“濟陰有人名王子居,於太學病歿,陳留人申屠蟠親自推車,送喪歸鄉里,路遇司隸從事,從事以其有大義,為其傳通牒,遣人護送,申屠蟠不肯受,把通牒擲於地上,為世人稱頌。”
“叔治博聞強識,令彧欽佩。”荀彧讚歎道。
王修臉上並未現自滿之色,反而忽然向荀彧問道:“荀君以為申屠蟠為人如何?”
荀彧未想到王修會有此一問,沉思片刻,接著說道:“申屠蟠通曉五經,隱居治學,高志而聞名天下,不過若以叔治方才所言,實有些名不副實。”
“何為名不副實?”王修追問道。
“那從事為其傳通牒,遣人護送,出於好心,助其早日送喪,他不受也罷,竟當眾擲於地,這並非高風亮節,實乃為己揚名。”荀彧解釋道。
王修聞言頷首,接著感慨道:“荀君志學之年,卻已洞如觀火,令修欽佩。”
他明顯是有意試探,畢竟他並不知荀彧才學,自然好奇是何人僅三言兩語就能讓楊明評為“王佐之才”。
試探的結果便是,兩人開始商業互吹。
一路向前,往東之人也越來越多。
荀攸此時開口道:“聽聞蔡公仍在太學主持熹平石經?”
這話說完,荀彧和王修暫停了互吹,楊明也明白過來,如此多人往東去,想必是蔡邕此時正在那裡。
意識到這點後,他們都不約而同加快了腳步。
還未至東門,他們便遙望見幾十塊石碑立於講堂東側。
那些石碑每塊均高丈多,寬四尺,依次排開,頗為壯觀。
此時的某塊石碑旁已聚攏了大量的太學生和士人,裡外三層,水洩不通。
“那裡位置不錯。”楊明發現一山丘人尚少,招呼幾人道。
眾人加快腳步上去,等他們到後,四周便已迅速聚攏了圍觀之人。
這般場景,當真熱鬧非凡。
此時再往中央看去,他們便看到有人正用硃砂在碑上寫文。
此人天生異相,卻又氣度風雅,不是蔡邕還能是誰。
只見他筆走龍蛇,經文便如雨後春筍,躍然碑上。
漢代經文多是以小篆記載於竹簡上,但篆體書寫太過麻煩,於是到了東漢,漢隸已成為主流。
此時蔡邕用的並非常見漢隸,乃是八分隸,取左右分佈之勢,突出挑畫和捺畫,斜畫緊結,裝飾感極強。
不多時,蔡邕收筆寫完一篇經文,額頭上滲出汗來,卻也引得眾人一片叫好。
楊明也伸手鼓掌。
用硃砂寫文好處在於可以現改,但蔡邕未有停頓、一氣呵成,不愧是當世書法大家。
蔡邕扔下筆,擦了一把汗,看著眼前的碑文面露自滿之色。
碑文寫完,接著只需工匠們鑿碑即可。
他又轉頭往右看了看那些已經鑿刻好的石碑,手摸著長鬚點頭。
這已是第十八塊石碑,進展速度超出預期。
“蔡公,為何碑上全是今文經,而無古文經?”正當眾人叫好之時,忽然有一人大聲問道。
這一聲質問瞬間引得現場一陣躁動。
很快眾人讓出空隙來,不知從哪來的十餘人,此時正憤憤不平地望著蔡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