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聽到那聲音又說:‘我在你前面,在櫥窗裡,穿紅衣的英俊男士,雖然我被稱為假人,但是我自己可不這麼認為。’外婆驚傻了,可是小孩子嘛,好奇總是大於害怕,在外公找到她的那段時間裡,她與那假人聊了許久許久的話。”
她停頓了下,問道:“你相信外婆說的話嗎?”
“我想是哄你編出來的,不過這只是我的想法,人是很渺小的,未必能知道宇宙裡所有事物。尤其是神秘又無法證明的另一個世界。”他認真地回答。
她勾起笑。“小時候我深信不疑,每回瞧見櫥窗裡的假人,總要駐足一會兒,盼望著有一天能聽到與外婆同樣的聲音。改天我把那假人的照片拿給你看,外婆本來想把那假人買回去,可是曾曾外祖父覺得她在胡鬧,說什麼也不肯,再說了店裡哪有賣假人的,最後只拍了幾張照片,後來有個親戚告訴她,她聽到的聲音應當是附在假人身上的鬼。”
他再次挑起眉毛,不過依舊沒有評論什麼。
“那時我嚇壞了,以為外婆要開始說起鬼故事來了,不過外婆不相信那親戚的話,因為那假人說他不是鬼,所以外婆也這麼相信,當時外婆告訴我這世上對於所謂的真相,都有各自的解讀跟想法,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該相信什麼呢?
“世上的人對於‘惡’這件事是趨之若鶯的,我們害怕所謂的‘惡’,卻忍不住靠得更近,我們追求‘善’,卻反而離它很遠,周遭的人說的惡語總比善語多,一件好事傳到了最後也會成為壞事。那時我年紀小聽不大懂,不過我很崇拜外婆,她是那麼的聰明。那麼的漂亮,如果我也能有她的一半就好了。”
她低下頭,輕輕嘆口氣。“外婆的死對我打擊很大,她過世前幾個月,我每天都會去醫院看她,陪她說說話,那時我已經有點不對勁,對於外婆可能會離開這件事非常焦慮,我想外婆也看出來了,但她那時候因為中風的關係,話已經不大能說了,我可以感覺她想安慰我,但是她沒辦法說。有時候她會靜靜地看著我,然後摸著我的頭,我就會開始哭,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念書給她聽,一直到她離開的那天都是這樣。”
聽見她哽咽的聲音,他開口道:“你……”他皺下眉頭,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的話,然後他抬起手,輕碰了下她的頭頂。
他的觸碰讓她怔了下,隨即明白他的好意,她吸吸鼻子,說道:“我沒事,不需要擔心,只是剛剛看著櫥窗裡的模特兒,讓我想到了外婆。”她拿著面紙擦拭淚水而後長長地嘆口氣。
“有時我會想,如果外婆知道我現在變成這樣一定很失望。”她低語。
“我不這麼想。”他緩緩地說。“如果她真的疼愛你,對你只會心疼不會有責怪與失望。”
她抬眼看著他溫柔的眼神,慢慢地漾起笑。“謝謝。”她再次長嘆。“我心裡也明白的,但是腦袋裡的想法卻不受控制,像個沒有辦法變換頻道的收音機,總是播放令人灰心的話語,吃了藥以後那聲音變得很小,最後消失不見,可是身體非常的難受,頭很痛,也很想吐。有一次我把臉埋在水裡……心裡想如果就這樣死了也很好,在水裡所有的聲音,所有的疼痛都不見了,非常的舒服,但是沒有維持多久,渴望氧氣的需要超過一切,我拚命忍著,一秒、二秒……不知道過了多久,肺跟頭好像要爆炸了,最後我浮出水面拚命的呼吸……”
她忽然笑了起來。“那時候我就像現在一樣,不停不停的笑,你可以想像嗎?我大口大口的呼吸還夾著笑,弄得像在哭一樣,那時候頭都不疼了,人活著真的就是那口氣罷了。”
她說得輕鬆,他卻聽得心驚。“現在……還有這種念頭嗎?”
她搖頭。“沒有,不過我喜歡把頭埋在水裡。”
他盯著她的臉,說道:“如果你真的不好受,可以打電話給我。”
她垂下臉。“我說這些並不是要獲得同情什麼的,只是……看著假人,然後很多事衝到嘴邊就說出口了,也不知道為什麼,謝謝你剛剛的幫忙,我該去買禮物了。”
“我說那句話並不是同情而是擔心。”
“外婆說最壞的時光總會過去的。當然最好的也會,所以我們只能看著現在。”她抬起臉,微笑。“你不需要擔心,最壞的時光已經過去了,我慢慢的從樹上下來了。”
他不解地看著她。
她解釋道:“醫生說動物遇到害怕的事情時,會逃離那個令它害怕的情境,腎上腺素整個飆高好讓它能逃走,如果是豹,它就會跑上樹,等敵人離開後才下樹,然後它會悠悠哉哉地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