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抿唇,將腰間的劍解了下來,嶄新的劍鞘裡插著被年歲所蝕的紫樞劍。
紫樞愣了一下。她只一看就知道新鞘是杉木做的,包了蟒皮,再外頭還包了一層薄鐵,鏤出了花紋。銅製劍扣,還有各種小的裝飾。斷劍嵌在鞘裡紋絲不動,尺寸剛好。
葉英把劍遞給她:“答應給你的劍鞘,你可喜歡?”
“……不是說不需要了麼。”紫樞雖是這麼說,但是還是伸手接過了它。因為是木質的,所以很輕,並沒有為整把劍多增加幾分重量。她的手指滑過刀鞘上華麗而流暢的花紋,心底一動。她的鞘已經遺失了好久,這麼多年她就一直以裸劍的形式靜靜地腐朽在黑暗的角落,從來都不會期待會有新的鞘。因為她已經被拋棄了,一把斷劍,有什麼價值?能有什麼價值?她沒辦法保護持劍者,沒辦法像一把完整的劍那樣被舞動,即便是一把劣質的在新入門弟子手中的劍也比她更具有用。葉英同她說要為她鑄劍鞘的時候她不過當他是開玩笑,畢竟也就這麼隨口一說,她自己都沒當真,誰會當回事?可惜她料錯了,葉英不但做了劍鞘,還做的是完整的鞘,選料結實,做工精緻,真真正正的耗了心血……
紫樞心中百轉千回,然而話到嘴邊卻只有兩個字:“謝謝。”她不是很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葉英搖搖頭:“不謝。”他看著她將劍抱在懷裡,眼底明明流轉著亮晶晶的光,蒼白的臉上卻仍舊是壓抑著喜悅的表情。她應該是對它愛不釋手的,可是卻硬生生地表現得自己不在意。葉英覺得好笑之餘自然還是很高興,不過葉少爺高興的方式也只是微微翹了翹嘴角表示一下,若不是親近之人,怕是都看不出這淺淺的弧度。
“何不回劍裡試試?”葉英建議道。
紫樞抬眼看了他,又低下頭,這便鄭重其事地把劍遞予了他,一溜煙地不見了。劍身閃過一道紫色的光,迅速地歸為沉寂。葉英把劍舉到眼前細細地看著,然後將它拉出了一點。不復光澤的劍身散發著一如既往的肅殺之氣,過了幾百年,它的煞氣依舊還在。不過區區一個劍鞘能夠隔斷它積累了百年的煞氣?對這一點,葉英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怎麼可能。
十六
紫樞回到劍中,第一次感受到了周遭的溫度,那種感覺很微妙。自從成為劍魂,她就再也沒有了對溫度的感知,她將手舉到面前仔仔細細地看著,隨後閉上了眼。在她還是名動天下的紫樞劍之時,她的主人需要這把劍,所以他們愛護她;而現在,她幾乎是一塊破銅爛鐵……任何事物都期待著被用心地對待,紫樞也是如此,她之所求,不過是她的主人能夠真心愛護她,愛護這把劍,讓她實現作為一把劍應有的價值,僅此而已。可惜她再也沒辦法達成她的願望,因為她已經失去了資格。
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紫樞遙遙地回憶這話她到底是在何處聽來,隨後想了起來,原來是在天童寺的時候。淝水之戰晉軍打敗秦軍凱旋,然而朝堂鬥爭不過因為這一場一不小心就會滅國的戰爭暫時平息,而今謝家榮寵之極,他們的政敵便開始不遺餘力地打壓他們。而這一次的開端,不過是一把劍,很遺憾,這把劍就是她,紫樞。
謝家為了謝玄的未來,也是未來整個家族的未來,讓謝玄交出佩劍。作為將軍,要他放下心愛的武器,何嘗不是件難事,謝安一向愛護這個侄兒,便給了他一夜的時間去想。謝玄帶著劍枯坐一夜,天光將明,燭火將盡,暗淡的燭火落到紫樞泛著寒光的劍身上,凝出一絲幽晦。
第二天一早,謝玄推開門,冬日的寒氣帶著清澈撲面而來,謝安已經等在了院中,他看著自己的侄兒,一語未發。紫樞希望謝玄能夠留下她,然而……略顯疲態謝玄走到他叔叔面前,行了禮,便將她雙手奉上。
她在劍身裡看著他,心涼了個透。謝安溫熱的手接過紫樞劍冰冷的劍身時,紫樞好像聽到謝玄在對她說對不起。可又能有什麼改變呢?他有他的未來,他要他的未來,他們也要他們的未來,只有她,沒有未來。
於是歷經百戰而鋒的紫樞終究被束之高閣,鎖進暗室。一個將軍最無奈的事,不過烽火熄滅,戰鼓止息,卸甲而歸,用盡餘生去懷念曾經的金戈鐵馬。而一把名劍最無奈的,也莫過於此。
幾個月之後她被謝安派人輾轉送進了佛寺,說是要請高僧化解她身上的煞氣。紫樞自然明白,他們不過因為紫樞之名會威脅到家族地位,所以迫不及待地要甩掉她這個燙手的山芋,可是又不願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