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倒流,不可能將當今社會的標籤,貼到那個貧窮的年代。
北潦灘,光棍扎推的地方,全公社所有村裡無妻室的大男人們都集中到這公社辦的農場裡。農場裡的光棍,年長的有七十開外,年小的也近三十掛零。可謂“老、中、青”光棍三代。像我輩從城裡來的知青,充其量只能屬“小字輩”,連“青年一代”都談不上。
年輕的光棍們在一起談論最多的話題是女人,記得有一位綽號叫“五瞎子”的光棍,三十出頭,右眼蘿蔔花(斜視),左眼微小,可能弱視。別看他平時走步看個路都不好使,說起女人來,渾身來勁。有一次他村裡的一位本家叔叔生病,由他在城裡醫院陪護。他回來後,見他在其他光棍面前吹噓自己在醫院裡故事,說自己就喜歡往醫院婦產科裡亂串,別人問起,就說自己是鄉下人不識字。在城裡他敢進女廁所,他說“進去了,裡面的女的拎起褲子亂叫哄,有人要打我,一看我的瞎樣,也就罷手。”眾人大笑,五瞎子好生得意。每當下雨天的時候,幹不了活,光棍們多數無聊打牌。偶爾從光棍屋裡也傳出讀書的聲音:“中央人民政府 《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 1950年4月13日,第一條 廢除包辦強迫、男尊女卑、漠視子女利益的封建主義婚姻制度。實行男女婚姻自由、一夫一妻、男女權利平等、保護婦女和子女合法利益的新*主義婚姻制度。。。。。。 ” 這是住在五瞎子對床的黃臘狗聲音,他是光棍漢中最年輕的,能識幾個字,無事的時候讀《婚姻法》可能是他的最大嗜好。尤其當他念到婚姻年齡規定時,語氣尤為沉重“ 男二十歲,女十八歲,始得結婚……”那時候身邊那些輕壯光棍們的性飢渴,快到了無法承受的地步……
稍為年長的光棍,不再一味地談女人了。他們當中多數人已經不再是一般的光棍身份了,而是光棍加光蛋,雙料組合。有一位陳姓大叔,自稱參加過抗美援朝戰爭,無事的時候喜歡到我們知青屋裡,“一二一”走幾步“正步走”,目的向我們討根香菸抽抽。此人脫了棉衣就是光膀子,當光膀子過夏天時候,他的棉衣也許已經賣了。還有一位名叫閒楠的大叔,他比陳大叔要好一點。有一次兩人在一起“抬石頭”喝酒,一人花幾毛錢合夥不知在哪兒買來一點肥肉,買了一斤地瓜酒。陳大叔在人家地裡拔來一些蘿蔔,蘿蔔燒肉,燒了兩大碗。閒楠大叔眼睛不好使,所以兩人面前各放一大碗,酒也平分,一人一半。一碗蘿蔔燒肉放在閒楠的面前,他也看不清蘿蔔與肉,用筷子揀不著菜,只能用筷子戳著往嘴裡送。他很想吃到肉,但筷子戳到送到嘴裡的總是蘿蔔。越著急,越吃不著肉,他急中生智伸筷子往老陳面前碗裡一戳迅速送到嘴裡,終於逮到了一塊肉。老陳不樂意了,“我們一人一碗,你吃我的做什麼?”閒楠也來火了:“肉都在你的碗裡,吃到現在,我這碗里根本沒有肉!”兩人終於打起來了,酒沒有喝好,肉也沒吃足。那天還下著雨,兩人抱成一團從屋裡滾到屋外,然後又滾到門前的水溝裡。大夥兒看見,把他們救起來,棉衣透溼。兩個光棍,只有光著膀子縮卷在各自的被窩裡。哎,這是個發生在那個不堪回首年代裡的故事……
光棍中年紀最長的老漢,已經七十多歲了。只記得大夥兒,都叫他“老紹德”。他的樣子至今歷歷在目,大概是由於長期勞累過度,背彎得就像一張弓。他整天佝僂著腰,每當他要抬起臉來看一下人,都顯得非常吃力。知青們給他起了一個很形象的名字,都叫他“老弓腰”。老弓腰終身未娶,年輕時是替人家打長工,落得一個腰脊勞損的毛病。後來在生產隊重活也不能幹,年紀大了也只能放放牛,喂喂牲口。他在北潦灘的農場裡與一條水牛為伴。看牛,自己混口飯吃。半夜,老弓腰就起床在草垛拽稻草餵牛。夜闌人靜,我們時常被“嘣、嘣、嘣”的聲音驚醒,那是老弓腰用棒槌錘稻草的聲音。他是在從餵牛的稻草上,捶下未盡的稻穗。每天夜裡如此,過不了一陣子,他就把夜裡捶下來的稻穀賣給一位提竹籃賣香菸的老太太,弄個毛把錢。老人看牛,農場裡只管飯,不記工。也就是說農場裡不會給他一分錢的工錢,老人只有用這種方法積攢幾個錢。白天里老人怕給人看見,只有半夜“幹活”。一天早上,只見那頭老水牛獨自在麥田裡啃著青苗,大夥兒不見了老弓腰。牛棚邊,他的小屋裡也不見人。後來人們發現老弓腰趴在稻場草垛後面的水溝裡,淹死了。大夥兒在清理他的“遺物”時,發現一個皺巴巴香菸盒裡揣著幾張紙幣和一些分幣,最大的面值是五角,經清點只有四元多一點兒,這可能是他一生的積蓄。老弓腰就這麼在那個冬夜裡走了,他臨走時的那一